脖頸到耳邊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清讓哥。”
他微了抬了下眼,似乎在驚訝她對自己的稱呼,而後才點頭。
如今已經入秋了,氣溫瞬降,這兒的天氣更是偏濕冷。
以為他在找何愈,齊苗自告奮勇的站出來:“我帶您去找學姐。”
“不用。”他搖頭婉拒,“謝謝。”
齊苗站在原地,這個男人很有教養。
可惜有教養到了一定程度,就是淡漠的疏離。
你無法靠近一步,哪怕再熱情。
他周身就像是有一道無法逾越的牆。
將他和周邊的事物無聲的劃分開。
等她緩過神來,徐清讓已經走了。
隻能看見一道背影,穿著白色的T恤,瘦削卻不單薄——
這裡的電是從村裡遷過來的,很不穩定,到了晚上直接全部停了。
何愈東西還沒整理完,在村長家蹭電。
陰了一整日的天空,終於在晚上下起了小雨。
時間太晚,山路不好走,小陳擔心何愈,撐開傘想出去接她。
“我去吧。”
話音剛落,徐清讓的身影就入了這雨幕之中,黑色的傘柄,骨節微白。
越靠近,一些不太好的記憶就越更為清晰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孫智說,要克服,就得先麵對。
他沒有勇氣。
童年的陰影實在是能影響人的一生,即使現在想起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莫名的,總是輕而易舉的就能讓他手腳發涼。
可能是身體最先覺得害怕。
那是一種本能。
何愈把東西整理完以後,雨也已經停了。
她把筆蓋合上,道過謝:“謝謝村長,今天真是打擾你們了。”
村長笑道:“沒事沒事,晚上路不好走,你小心點啊。”
她點頭:“好。”
出去以後,她點開手機裡自帶的手電筒。
光線劈開無儘的黑暗,能看見儘頭站著一個人。
撐著傘,安靜的等在那。
光線昏暗,看不見臉,光是身形她就確定了來人。
步伐不由得也快了一些。
走的近了些,男人半晌沒動。
視線落在她臉上。
然後才說:“你不是怪我總瞞著你嗎。”
“我現在告訴你。”
所有的,通通都告訴你。
雨後的屋簷,越發破舊。何愈不明所以的跟在徐清讓身後。
兩人停在一間破敗的屋子前麵。
何愈記得這裡,村長之前講過的。
他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打亂:“我以前,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
她眨了下眼,不太好的感覺湧上。
雨停了,他隨手將傘放在一旁,漆黑的傘麵,精致的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木門被推開,發出咯吱的刺耳聲。
他繞開那些堆積在地上的磚瓦,走到旁邊的房間。
門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失蹤了,屋內的東西還保持著原樣,隻是經過長時間的風吹和日曬,變的越發斑駁了。
木桌朽的他伸手碰了一下,就有木屑往下掉。
一轉眼,都過去這麼久了,牆邊的那個小窗戶,他以前踩了凳子才能看見。
屋子真的很破,是和何愈完全搭不到邊的世界。
她家裡雖然不算有錢,但也是家境殷實,從小到大,她都沒吃過什麼苦。
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就像何琛說的那樣,她是用愛嗬護著長大的,所以才能活的像個小太陽一樣溫暖。
因為她根本就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陰暗麵。
這一切,都離她的生活太遙遠。
男人低啞的嗓音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這裡就是我之前生活過的地方,我的床,我的桌子,我的椅子。”
他走過去,輕車熟路的拉開抽屜,從裡麵拿出一本綠色封皮的作業本。
時間太久,書頁已經泛黃了。
略帶稚氣的字跡,一筆一劃,工整的排列在方格裡。
甚至可以想到,當初那個小男孩,寫的有多認真。
“我以前,就是在這裡被他打斷了兩根肋骨,那個時候好像也沒多大。”
“那個女人護著我,讓他彆打了,說我是他的兒子。”
“他說我不是,我隻是他花錢買來的一個野種。以後他沒錢喝酒了,會再把我賣掉,哪怕是剁掉我的手腳,扔到街上靠賣慘乞討,也要把他花的錢給賺回來。”
“他說他從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他語氣平緩,仿佛在說彆人的故事。
何愈第一次聽到他講從前的事,五臟六腑都像是揪在一起。
她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他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疼嗎?”
他搖頭,笑了一下:“還好,我習慣了。”
“可能是受幼年經曆的影響,我的性格有些偏執,過度的缺乏安全感,會患得患失。不過我能改,隻要是你不喜歡的,我都能改。”
何愈心裡澀澀的,眼眶一霎全紅了。
溫熱的液體從裡麵流出來。
徐清讓垂首,溫柔的用指腹替她拭去:“而且,還有一件事,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他說,“因為那些經曆,我的心理有些缺陷,很多時候,你見到的可能不是我。”
“在醫學上,這種缺陷叫做多重人格,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隻是……因為這個病已經有太多人討厭我了,如果連你也……”
他話說到一半就停下了。
懷中突然多出的溫軟,腰身也被箍住。
抱著他的手,逐漸收緊。
何愈一直都希望他能對自己坦誠,和自己說實話,卻沒想過,自己到底有沒有勇氣去承受這個真相。
莫名的心慌,從她第一次意識到,有一天,她可能會永遠的失去他開始。
他是一個病人。
那是病。
不是什麼帶著魔幻色彩的現象。
他可能,會像爺爺離開她那樣,也永永遠遠的離開她。
“徐清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嗎。”
“知道的。”
他回抱住她,這些天的不安都放下了,因為她的一句話。
“你的眼睛一直在告訴我,所以我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