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過後,寒氣更甚。
周琅身披狐裘,手捧書卷,在燭光裡細讀。
窗戶半掩著。
有寒風從縫隙裡闖進來,熄滅了燭火。
周琅從書卷裡抬頭,視線越過窗沿,往窗外望了一眼。
蘇輕塵仍舊跪在院外。
深秋月色裡,身影孤單且寂寥。
算算時間,蘇輕塵自下跪那日起到現在,統共有一周了。
期間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跪著,背脊挺得筆直。
察覺到周琅視線,蘇輕塵回望過來。
周琅卻又把視線收回來了,順帶還背過了身。
托蘇輕塵的福,門派裡其他弟子對他的意見更大了。
周琅覺得自己挺無辜的。
跪是蘇輕塵自作主張跪的,跟他什麼關係?
事實上,一周前風若離勸和失敗離去後,周琅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叫蘇輕塵起來。
正如大師兄所說,蘇輕塵一直跪著也不是事兒。
於是周琅決定再給蘇輕塵一次機會。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
這句話說完,周琅還沒來及發問,蘇輕塵便已經回答了。
“小琅,無論你問我多少遍,我的回答都不會變。”
蘇輕塵一字一頓,“我絕不會允許你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周琅再一次被氣走了。
這貨分明長了一張人神共憤的天仙臉,怎麼說起話做起事來,能輕易把他氣死呢?
若非蘇輕塵跪在禁製之外,而周琅受困於禁止之內,他是有□□會給蘇輕塵那張臉來個大腳印子。
臨走前,周琅留下一句。
“有本事你就一直跪著,什麼時候你想好不再私自乾涉我的決定了,什麼時候再起來。”
於是蘇輕塵就真的一動不動,跪了七日。
幸虧他是修仙之人,體格強於常人數倍,又有靈氣護體,否則他的腿肯定廢了。
不過周琅這些天也不好過。
原本對他的懲罰,靈植園管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一麵由於周琅出了名的體弱多病,管事沒指望他這個病秧子能真正幫上忙。
另一麵,蘇輕塵是天機門近千年來資質最為出色之人,悉心培養必成大器。周琅作為蘇輕塵最為珍視之人,不管私下怎麼被人詬病,明麵上還是要照顧一番的。
但周琅令蘇輕塵下跪道歉一事,整個天機門上下人儘皆知,他在旁人眼中的形象更加厭惡可憎了。
靈植園的管事自然也不例外。
他加重了周琅的工作量,叫他不得不一天到晚不停歇地忙。做的活於農夫無異不說,連吃的飯菜都是冷的。
一周下來,周琅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
襯著蒼白的臉色,活像一個命不久矣的短命鬼。
周琅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口口聲聲,一直說要脫離蘇輕塵。
如今倒也算是脫離了,可日子過的著實不好。
蘇輕塵跪在外頭的一周時間裡,他的處境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
除了沒有動手外,靈植園上下誰都能指使他命令他,誰都能給他臉色看。
因而蘇輕塵這一跪,與其說是下跪求原諒,不如說是變相的逼迫他認清現實——他周琅沒了蘇輕塵,就什麼都不是,連好好活下去都是問題。
恰有兩個同門路過周琅住處。
看其服飾,是靈植園內看護靈草的外門雜役。
不知有意無意,他們在周琅窗外不遠處站定,用著他能聽到的音量大聲交談。
“有人啊,住蘇師兄的,吃蘇師兄的,穿蘇師兄的,不知感恩便罷,還鎮日給蘇師兄臉色看。”
“可不是嗎?那人不但對蘇師兄拳打腳踢,前些日子更是叫蘇師兄在寒日裡跪了整整七日,當真是狼心狗肺,我這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又如何?同是外門雜役,你我日日辛苦修煉同時,還得辛勤工作,掙得的靈石堪堪能維持日常花銷。有人卻憑借蘇師兄的庇護,一個外門雜役,日子過的卻比皇子還精貴。”
“埃,蘇師兄當真是倒了天大的黴了,竟然被此等白眼狼纏上。”
當麵說閒話倒也罷了,這兩人竟還時不時用或嘲諷或鄙視的視線,瞥周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