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周家變亂之後, 周家上下百餘口人儘數喪生火海,麵目全非,分辨不清。所以……”
“所以隻能立無字碑。”周琅表情沉靜的接過話來, 在一處墓碑麵前蹲了下來。
墓碑斜斜插入腳下的泥土地裡,十餘年日曬雨淋下,表麵早已變的斑駁不堪, 滿是歲月流逝的痕跡。
每個墓碑後都有一個小小的土包, 上有野草蔓生,夏蟲隱於其中,蟲鳴聲沸。
周琅靜靜蹲在無字石碑前, 表情有些空。
他不知道此刻應當做出什麼表情來比較合適。
悲痛?他什麼都記不起來,何談悲痛。
漠然?此地埋的畢竟是他血緣上的至親。
於是臉上隻剩下茫然無措。
但心中卻無一絲難過。
蘇輕塵垂首立於周琅身側,漆黑的眸閃爍著點點熒光,並不出聲打擾。
這裡與其說是周家墓地,不如說是一處亂葬崗。
即便記憶不清, 周琅也能想象出埋骨當日的情景。
大火過後, 所有人都被燒的麵目全非,辨不出本來模樣。不說棺材,怕是連裹屍的草革也無,便被丟進了胡亂刨出來的土坑裡。
一抔黃土落下, 塵歸塵土歸土。無論生前多大的能耐, 死後都免不了成為蟲子的養料。
良久, 周琅忽然哼笑一聲, 抬頭看向蘇輕塵, 道:“你預備同我說些什麼?”
這半年來,周琅無數次想過向蘇輕塵詢問周家之事,卻一次都未曾問出口。
因為他不敢問。
蘇輕塵瞞著他,必定有他的理由。
周琅猜測不出這理由為何,但冥冥中總以為,事實的真相未必是他喜歡聽到的。
所以便一直拖到現在都未曾說出口。
但周琅也做不到對往事無動於衷。
前塵往事皆一片空白,以至於他總有種他的人生並不完整的感覺。越是想不起來周家之事,越是好奇當年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這其中,不僅僅有周琅對自己過去的好奇,更多還有對蘇輕塵過去的好奇。
而麵對周琅的疑惑,蘇輕塵並不回答。
視線卻是不偏不倚,牢牢釘在周琅麵上。
周琅也不著急出聲催促。
蘇輕塵既然把他帶到這裡來,必定有他的用意,耐心等著便是。
果不其然,蘇輕塵沉默許久之後,總算開口了。
“周家老祖周長生飛升之前,曾算出他飛升千年後會曆有一劫。”
千年?
周琅心裡咯噔一下,飛升千年之後,不就是……
千年後會有一劫,加之那一場發生在周長生飛升千年之後的滅門之禍。
怎麼想怎麼可疑。
“難道周家滅門之禍與此劫有關?”周琅不由問道。
想起自己與周長生一般無二的相貌,又道,“難道那場劫難還同我有關?”
半疑問半肯定的語氣,一雙眼裡全是迷茫。
蘇輕塵默,直直望著周琅雙眼。
周琅不自主抓住了蘇輕塵的衣袖,眼裡帶上了央求,“蘇輕塵,你不要賣關子了,我不想渾渾噩噩的活一輩子。”
蘇輕塵看一眼抓住自己衣袖的手。
骨節泛白,用力十分。
心下歎一口氣。
蘇輕塵彎下腰來,同周琅麵貼著麵,最後一次確認道:“小琅,事實真相未必是你所能承受的,你確定……”
“我確定。”周琅不等蘇輕塵說完,便打斷了他。
蘇輕塵眸微闔,悠悠道:“即便真相殘酷?”
周琅眼睛一眨也不眨,堅定道:“即便真相殘酷。”
蘇輕塵又是一聲歎息,直起身來,視線轉到周琅麵前的墓碑之上。
“周家老祖周長生飛升之前,在凡間遺落宮殿四處,是他為千年後的劫難所做的準備。一處隱藏於迷霧穀秘境之中,一處藏於魔界,一處位於盤蛇令中——以上是我所知曉的三處。迷霧穀和魔界的地宮已然查探完畢,盤蛇令也已到你手中。但第四處地宮遺址……”
蘇輕塵搖了搖頭,“直至今日我也尚未收到確切的線索。”
周琅驚訝道:“連你也不知曉第四處宮殿所在?”
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不敢置信。
這些年來,周琅早把蘇輕塵當成了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物。在他眼中,哪怕是天王老子來了,恐怕也未必是蘇輕塵的對手。
因此周琅斷斷沒有料到,這世上竟還會有蘇輕塵搞不定的事情。
蘇輕塵無奈的點了點頭:“是也,連我也不知曉那第四處宮殿所在何處。那周長生畢竟是千年前的傳奇人物,怎麼可能輕易叫人看透他的後手?”
周琅沉吟片刻,突然道:“周長生肯定沒你厲害。”
蘇輕塵挑起嘴角,微微一笑:“小琅何出此言?”
“他同現在的你一般大的時候,絕對打不過你。所以——”
周琅認真道:“彆的不提,他天分定不及你。”
言語裡沒有一絲一毫的作假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