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在無人問津的禁地躺了整整一天時間, 因全身靈力被吸而產生的虛脫感才總算好了一些。
禁地內寒冷刺骨。
換做旁人,莫說一天,單單是躺上半天,就足夠他去見閻王了。
然而或許因為他的本質是一句傀儡, 並非真正的人, 沒等多久周琅便適應了周遭的寒冷。
然而周琅並不如何慶幸, 因為這恰恰提醒了他以往一直被他忽略的一件事。
——在這個世界, 他不是人。
周琅不是人, 隻是一具傀儡。
本該為周長生而存在, 不該也不必擁有自己的靈魂和思想。
周琅覺得自己簡直太好騙了。
因為周長生最初的善意,便自大以為他是周家的一份子, 真心將周長生當做父兄看待, 但對方當真也在意他嗎?
在周長生指點他為周家嫡子的時候, 在得到周長生儘心教養的那些時日, 周琅曾十分尊敬周長生。
但是現在, 周琅不確定了。
不論是冰棺內的束縛陣法, 還是周家家主吸收他功力時所用的邪門咒術, 都在說明一件事。
他周琅隻是在自作多情而已。
周家人從來沒有真正將他當做一個人來看待, 他隻是周長生的傀儡, 僅此而已。
對比,周琅無話可說。
周家人確實有厭惡他的理由, 不是嗎?
隻是這並不代表周琅不會難過。
儘管當前才進入幻境沒有多久時間, 周琅卻已經能預料到今後的大概遭遇。
每當他這具身體的靈力囤積到一定程度, 便會被旁人吸收殆儘, 修煉出來的靈力最後全做了他人嫁衣
如此周而複始,循環往複。
著實叫人絕望的未來。
甚至於,周琅猜想,他大約是連反抗也是做不到的。
就在昨夜,全身靈力被吸走之後,周琅一直以來對過往不甚清晰的腦子裡,不經意間閃過這樣一個畫麵。
——他不甘反抗瞬間,全身經脈都叫囂著疼。
痛苦時候,好像有什麼人在他耳邊嘲弄說:“……周家的狗而已,還想反抗主人?你怕是不知,先祖飛升前夕,便在你靈魂內刻下了奴隸印記……”
奴隸印,終其一生反抗不得……
終其一生,反抗不得……
一瞬間,周琅眸色赤紅,駭人非常。
卻在下一刻,赤紅的眸子裡溢出晶瑩的淚。
周琅哭著念道:“哥哥,哥哥……”
清醒時候,周琅很少主動叫蘇輕塵的名字,但當意識陷入昏沉時候,當自身陷入困境時候,當難過失落的時候,周琅想到的,永遠都是蘇輕塵。
不曾真正遭遇過欺騙與背叛,永遠不會知道,清淡溫馨的日常是如何叫人著迷。
周琅開始想念天機門裡那些簡單的日常,他開始害怕未來即將經曆的一千年的歲月。
“哥哥……”周琅猩紅眸子裡是不斷絕的眼淚,“蘇輕塵……”
明知幻境此法無用,可周琅還是不停喊著,仿佛無意識的呢喃,又好似溺水之人緊抓的浮木。
幻想大多不會成真。
周琅也不以為蘇輕塵會真的出現。
但是,總有那麼一兩個幸運的時刻,幻想能夠成真,心中想念的人會出現在眼前。
所以,蘇輕塵真的出現了。
他破開了周琅周身的束縛,將他整個人圈進懷裡,道:“對不起,我來晚了。”
這溫抱來的突然,周琅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蘇輕塵。
而後哭的更大聲了。
周琅從來不曾被周家人真心對待過,卻在最後遇到了視他如珍寶的蘇輕塵。
從來自做堅強的周琅被他養成了做作任性的愛哭鬼,遇到委屈的第一時間便會念蘇輕塵的名字,哭著鑽進他懷裡。
哭夠了,周琅才忽然發現,他竟然能夠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分明在蘇輕塵沒有出現的時候,他什麼都做不了。
於是周琅哭唧唧控訴:“你能出現,但你就在一邊看著……”
他委屈的癟嘴,甚至還打了一個哭嗝,“我叫了你好幾遍,但你一直都不出現……”
蘇輕塵親了親周琅的眼角,伸出舌尖舔去他眼角的淚珠,心疼道:“抱歉……”
“我不想聽抱歉。”
周琅打斷蘇輕塵,“好多人都和我說抱歉,一麵抱歉一麵麵不改色的做一些叫人惡心的事。”
周長生同他說著抱歉,卻在他靈魂內種下了奴隸印記。
周家家主同他說抱歉,隨後麵無表情的抽乾了他體內的靈力。
多出來的紛亂無章的記憶裡,好多周家人都在和他說抱歉,轉眼卻又將他體內靈力壓榨一空。
……
“我忽然想起好多事,好多人,對不上號,記不清臉。”周琅說著,眸色已然恢複正常,“我隻記得,我不喜歡……不,應該是恨他們。”
一千年的壓榨。
換成任何人,都會發瘋。
這時候,周琅雖然還記不清周家滅門當日發生了什麼,但對於他屠儘了周家滿門一事,已經不像以往那般抵觸。
他也忽然間明白了,為何蘇輕塵總對他說,想起來未必是件好事。
若是過往足夠痛苦,輕易就能毀滅一個人的靈魂。
於是選擇逃避也變得順理成章了。
但比起千年後的周家滅門慘案,此刻周琅最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