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迷茫地揚起六眼,是他把加茂憐拽下來的沒錯,但這位少女為什麼一臉護崽子的表情,作為咒術師那家夥再怎麼也不可能怕冷吧。
但白發少年顯然低估了加茂憐在同學們心中弱柳扶風般的花瓶形象。
既然被歌姬看到了,那就隻能演下去了。加茂憐熟練地眨了眨眼睛,水珠沿著他的臉頰向下滑落。
少年臉色蒼白,白金色的頭發被打濕後變得偏暗,發絲狼狽地黏在兩頰上,更顯得他脆弱不堪。
加茂憐甚至很綠茶地打了個噴嚏。
啊啾。
清純不做作,一看就是病秧子美人。
庵歌姬眼裡冒火。
五條悟:………………?
抱歉,這誰?
這是那個把特級咒靈砍得親媽都不認識的家夥?
加茂憐站在歌姬身後,對五條悟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也不是嘲諷,就是純粹地想笑。
初入社會的六眼少年直接愣住,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最後還是夏油傑推開玻璃門,衝後院一群家夥喊了一句“進來吃飯”,現場僵持的氣氛才緩和下去。
庵歌姬罵罵咧咧地護著加茂憐進門,五條悟也罵罵咧咧地不知道在嘟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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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十一點三十。
黑發男人踏上出租房鐵質的樓梯,他提著一個塑料口袋,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腳下在晃,頭頂的燈在三天前就壞了,房東回老家過年,一直沒人來修。
樓道昏暗,隻有路邊的光透過鐵架照進來,隱約能看見地上影影綽綽的階梯,禪院甚爾在某一層停下,慢吞吞地從兜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小子,吃東西——”男人忽然閉上了嘴,屋子裡沒開燈,惠似乎睡了。
他將街邊買的紅豆年糕湯放在鞋櫃上,關上門,換了拖鞋,站在玄關頓了一會兒,轉身提起年糕湯放進了廚房的冰箱裡。
他又走進客廳,電視屏幕黑漆漆的,在一個月前就忘了繳費,停了節目,他轉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麼。
往年的這個時候,他不是在接委托四處奔走,就是在夜店裡坐到通宵,這還是第一次這麼早回家。
禪院甚爾遲鈍地想到,好像距離自己上次去酒吧已經有八個多月了,多虧那小鬼,打完一架又白嫖,留給他很深的心理陰影,導致他聽見酒吧這個詞就皺眉。
不過甚爾也沒什麼出門的興趣,他今天下午剛剛結束了一個任務,才從機場回來,雖然身體不累,精神上還是疲倦的。
他想了想,回到廚房,坐在餐桌上,把帶回來的年糕湯吃了,一邊咀嚼,一邊翻手機,看有沒有遺漏的任務郵件或者短信,刪除了一堆手機運營商發來的節日祝福短信。
禪院甚爾剛剛放下,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他目光一頓,發件人“小金毛”。
自從上次競馬場分開過後,這家夥似乎被自己那番話氣到了,再也沒主動聯係過自己,沒想到現在會給他發短信。
禪院甚爾扣上手機,慢吞吞地吃完年糕,過了一會兒又摁開屏幕,打開了加茂憐發來的短信——
【新年好,感謝過去一年的關照,祝身體健康,幸福常樂】
一看就是群發祝福。
禪院甚爾垂眸,幾個字看了半天,臉上沒什麼情緒,他也不回,關上屏幕,將手機揣回了兜裡。
將一次性碗勺扔進垃圾桶,男人準備直接上床睡覺,走到一半,發現次臥的門大打開,月光和霓虹透進房間,天與咒縛的視力看得一清二楚。
他嘖了一聲,走了進去。
男孩趴在地毯上睡著了,旁邊一黑一白兩隻蠢狗也不知道在乾什麼,寧願擠在一起,也不願意把小鬼叼上床。
禪院甚爾進門後,兩隻玉犬嗅到了男人的味道,它們偏頭看了一眼,發現是熟悉的人,於是嘴裡嗚呀嗚呀地哼唧了兩聲,嘭地化作了影子,消失在黑暗中。
男人正準備提著兒子的領子,將人拽上床去,發現這家夥壓著幾張紙,旁邊還散落著幾隻彩色的蠟筆——想也不用想,是加茂憐那家夥給這小子買的。
他頓了頓,提起惠的肩膀,將男孩拎上了床,這小鬼很困,這樣都沒醒。
禪院甚爾想這家夥如果長大後成了咒術師,這種警惕性不知道要被砍多少次腦袋。
他轉身,腳下傳來了嘩嘩的聲音,踩到了地毯上的紙。
禪院甚爾低頭一瞟,腳步倏地頓在原地。
紙上用彩色蠟筆畫著一幅畫,三個火柴人手牽手,一個黑腦袋,一個黃腦袋,中間牽著一個矮個子海膽腦袋,旁邊是一黑一白兩隻四腳動物,在畫的下方,還有一排歪歪扭扭的毛毛蟲,甚爾看了半天才看出這是一行字——
【お誕生日おめでとう、お父さん】[1]
男人定在原地好久,幽幽地歎口氣,將紙從地上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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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喜鍋已經續了三次食材,被高專這群半大少年吃得精光,到最後菜都吃完了,隻有湯底還咕嘟咕嘟的煮著,桌腿下立了一大堆啤酒空瓶和飲料罐,大家基本上都喝的有些多了,隻有不碰酒的五條悟還保持著清醒。
不過這家夥清不清醒都無所謂,行事作風都一樣惡劣,他趁著夏油傑喝醉,找出一張紙和對方簽字畫押,哄騙著丸子頭少年定了個「束縛」,無償給他洗一個月的襪子。
電視裡《紅白歌合戰》已經進入了尾聲,庵歌姬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便攜式話筒,醉醺醺地跟著電視高聲唱《愛與淚相隨》,家入硝子合著伴奏拍手,臉紅彤彤的,不知道喝了多少瓶,桌上有一半的酒都是這兩個家夥解決的。
“你怎麼老是在看手機?”
加茂憐一頓,抬頭看見冥冥正盯著自己,他點了點屏幕,低聲說,“在發節日祝福。”
“群發?”冥冥揚起眉,晃了晃手機,“我怎麼沒收到。”
“我也沒收到!”
庵歌姬拿著話筒忽然撲了過來,大姐大似的攬住了加茂憐的肩膀,這家夥醉醺醺的,掌心拍了拍憐的背脊,都有些口齒不清了,“欸,憐你其實身材蠻好的哎。”
加茂憐看了眼這個醉鬼,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
叮咚。
叮咚。
叮咚。
叮咚。
叮咚。
在場五人的手機同時響了。
金發少年聳了聳肩,“看,發了,短信延遲而已。”
冥冥似笑非笑地看了憐一眼,沒有揭穿,隻點開屏幕感歎了一句,“‘新年快樂’,夠簡潔的祝福語啊。”
加茂憐裝作沒有聽見,他其實一點都不醉,如果他想的話,他可以利用血液和火焰分解體內的酒精,那些東西永遠到不了他的大腦裡,影響不了他的思維。
冥冥不逗少年了,轉過頭慫恿庵歌姬繼續唱歌。
加茂憐看他們鬨了一會兒,又收回目光,低下頭。
他的手機屏幕還停留在短信頁麵,但是信息已經發出去了好久,也沒有收到回複。
“下雪了唉!”家入硝子忽然感歎了一聲。
所有人都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向落地窗外,銀白色的雪像羽絨般飄灑而下,散著一層幽幽的熒光。
“哇,初雪!”五條悟不知道看了什麼少女愛情漫畫,“聽說在初雪的時候表白,是絕對會成功的欸!”
他們嬉鬨著直接打開窗戶,咒術師都不怎麼怕冷,他們直接冒風出了後院,五條悟拖著夏油傑跳下了遊泳池,誰知道這時候泳池表麵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兩個少年硬生生地摔破了冰麵,濺出一大片冰水,庵歌姬好一陣罵。
嘭——啪——!
驟然間,絢爛的煙花劃破天空,在深藍的夜裡亮眼而灼目,整個蒼穹宛若萬花筒的鏡麵,光焰萬丈,火樹銀花。
時鐘走到十二點整,日曆又翻過了一年。
吵鬨的聲音和罵人的聲音都停了,所有人都抬起頭向著天空,眸裡星河燦爛。
大雪映著焰火,寒意和熾熱相交,天地熠熠生輝。
“新年快樂!”少年少女們在雪中大喊。
五條悟掀起大片水花,歌姬和硝子跳下泳池加入戰鬥。
“哇!冥冥姐,你的泳池被五條悟凍裂了!”
“哈?”
“我賠就是了嘛,硝子你竟然告狀好過分!歌姬我看到你偷襲了!掩護我,傑!”
熱鬨的場景讓加茂憐有些恍惚,這時兜裡忽然震動了一下。
他在嘈雜聲中垂眸——
【新年快樂,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