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恐慌不該是一位母親麵對親生兒子的表情。
那把刀也不該是一位母親對兒子所做出的舉動,若是加茂憐沒有躲閃,匕首早就刺入他的背心,將心臟攪碎。
加茂憐深深地看著她,輕聲啟唇,“你果然還是這樣懦弱啊,母親。”
看著女人倉皇失措的神情,他陷入了某種陰暗的回憶。
……
劇烈的疼痛和曠日持久的折磨讓加茂憐想要求死,他的雙眼被挖,四肢斷裂,隻能硬生生地仰麵躺在祭台上空望著無止境的黑暗。
他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感知能力,身體變得麻木,他有時候懷疑自己已經死了,但不斷發生的新一輪的取血又打消了他天真的念頭。
那些人會用反轉術式給他止血,吊著他的命,在他徹底失去價值之前,永遠不會放過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月,或許是一年,一絲微弱的燈光出現在加茂憐的眼前。
這是陷入黑暗後他看見的唯一東西,他瘋狂地想要去看清那是什麼,極限狀況下被動激活了反轉術式,咒力讓他雙目重生,又將他身上的傷口和挑斷的筋脈恢複如初。
加茂憐伺機而動,在下一次取血時掙脫了鐵鏈。
孔雀瞳惡鬼般的凝視也是從這時候覺醒的,沒人敢去對上加茂憐那雙金色的眼睛,他從地下祭台順利回到地麵,地獄之門打開的同時,加茂家也將麵臨單方麵的屠殺。
憐將所有害他折磨他的人關進了永無止境的噩夢之中。
可就在這時,一把寒意四射的妖刀從背後插入他的心臟,毒素瞬間彌漫全身,讓他麻痹到不能動彈。
加茂憐用儘了所有力氣向後望去,隻看見他的母親驚慌地握著刀把,背後是父親指使的影子。
母親說。
對不起,憐,對不起,我隻能這麼做,這是為了加茂家的名譽……
女人懦弱地顫抖著。
如果不殺了你我也會死的,就當這是報答媽媽的生恩可以嗎?憐……不要怨恨我,憐,對不起……
女人趴在他耳邊痛哭。
她說,憐你要是沒有繼承術式該多好啊……
要是……你不姓加茂,是個不會術式、看不見詛咒的普通人該多好啊……
到後來加茂憐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可是這女人的眼淚就像不要錢的水一樣滴在憐的後背上,傷口痛得讓他幾乎昏厥。
加茂憐最後隻能記得,無數金色的火焰從自己的心臟處升起,以雷霆之勢將周圍的一切都吞噬了進去,族人的哀嚎聲仿佛是悲愴的哀樂,可惜沒人能逃走。
加茂家最後的孔雀瞳在背叛中死去了,大火燒光了這個家族留存在世的全部血脈。
……
加茂憐掀開眼皮,孔雀瞳中帶著未儘的殺意。
他最恨有人背叛了。
擁有術式從來就不是他的錯,術式是上天帶給他的權柄,他憑什麼不能掌控?真正有錯的,分明是加茂家這群偽善、惡心、自私、懦弱,又不敢承認的家夥。
他雙目通紅。
村雨丸在手中高高舉起,對準了女人纖細優雅的脖頸——
“兄長。”怯懦而清脆的聲音響起。
加茂憐微微一頓,偏過頭去。
加茂憲紀站在寬大的圓柱後,眼巴巴地望著他,加茂憐一下就聯想到某個黑發綠眼的海膽頭小鬼,心臟忽然又抽動起來,在男孩清澈的目光中緩緩地放下了刀。
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女人已經被孔雀瞳嚇瘋了,癱坐在地上不斷地扯著自己的頭發,嘴裡不停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之類的話。
加茂憐斂起了孔雀瞳,對他便宜弟弟說:“你不怕我?”
小男孩慢慢地搖了搖頭,“兄長……打的是壞人,他們欺負過媽媽,所以兄長是好人。”
加茂憐笑了聲,臉上卻沒什麼表情,他將咒具收進了組紐中,心血來潮地決定不殺這些家夥了,他要讓他們在生不如死的煉獄中永遠清醒,感受自己曾經體會過的痛苦,永世不得超生。
他上前,揉了把加茂憲紀的腦袋,指尖帶著點點血跡,不小心擦在了男孩柔嫩的臉上。
“憲紀,姓氏不是你的罪孽,你要學會利用它,握住他帶給你的權利,保護你最愛的人。”少年轉過身,淡淡地說,“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引領下全新的加茂。”
加茂憐雙手插著兜,慢吞吞地沿著走廊離開,消失在了府邸中。
·
【記錄——2006年6月■日】
【加茂憐(男,19歲)於當日傍晚18:30闖入加茂家,經驗證,其使用「領域展開·摩訶摩瑜利羅闍」困住加茂家內部134人進行長達三十五個小時的精神迫害,直到外界援助迫害才停止,46人自殺,29人自殺未遂搶救成功。其中63人包括加茂家主在內,精神出現極度錯亂表現,大腦陷入不可逆恐慌狀態,造成終身殘疾。】
【經過行為側寫分析,斷定此事是加茂憐為了報仇咒術界殺害其親密關係者禪院甚爾,而做出的泄憤行為。】
【加茂憐逃亡,依據咒術界規定第8條,其身為咒術師,成為處刑對象。】[3]
【附,黑匣子錄音(具體為慘叫、求饒,以及含有加茂憐聲音的對話)】
【處刑證據/可公開內容節選——“……所以隻要將你們通通殺掉,一切都解決了……”】
……
2006年6月,伏黑惠養母失蹤,留下女兒伏黑津美紀與養子伏黑惠相依為命。
2006年9月,伏黑津美紀與伏黑惠雙雙失蹤,禪院家派人尋找,未果。
2007年9月,夏油傑屠殺非術師112名後逃亡,依據咒術界規定第9條,其身為咒術師,成為處刑對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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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3月。
盤星教本部,星之子之家。
微風拂麵,春意盎然,空氣中漂浮著花粉、鈔票和猴子的氣味。
夏油傑剛處理完一個失去利用價值的有錢猴子,正滿臉嫌棄地往自己身上噴除臭劑。
他拎著和尚服袖子,仔仔細細地嗅了嗅,覺得還是有味道,乾脆偏過頭對身旁兩個雙胞胎小女孩說:“要不要下午去商場買新衣服?好臭!”
“商場商場!——夏油大人,可以去買新出的紅豆麻薯華夫餅嗎!”金發女孩揚起腦袋。
“當然可以啦,菜菜子。”
“美美子也要華夫餅。”黑發女孩抱著一個醜陋的玩偶,“謝謝夏油大人。”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夏油傑揚起眉,“進。”
一個戴著墨鏡白帽子的深皮膚男人走了進來,“夏油。”他非常強壯,說話的時候衣服一直勒著他的胸口和肩膀,給人一種呼吸不暢的錯覺。
“啊,米格爾,什麼事?”夏油傑正在擺弄他頭發後麵的尾巴,順手接過美美子遞來的發梳,瞥了米格爾一眼,開玩笑,“你要不要也一起去買衣服,總是這麼一套,說實在有些礙眼。”
“現在恐怕不是購物的時候。”米格爾撓了撓腦袋,“有客人找。”
“客人?”夏油傑厭惡地皺了皺鼻子,“哎呀,不見不見,好不容易休息時間不用見猴子,工作量太大我可是要長針眼的——”
“不是猴子,是詛咒師。”米格爾擺手,“說和夏油你認識,專門來找你的。”
“認識我?”夏油傑眼裡閃過一疑惑,“誰啊?”
“是我。”年輕男性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一位穿著薄衛衣和牛仔褲的金發青年推開門,在眾人目光下,自然地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冷酷帶刺的海膽頭腦袋。
夏油傑在對上那雙熟悉的淺金色眼睛時明顯愣了愣,目光又瞟向他身邊帶著的男孩,緊接著眯了眯眼,心中閃過一個猜想。
“原來是,”他微微彎起眉毛,聲音裡帶著愉悅,“加茂前輩啊。”
“好久不見,傑。”加茂憐微微一笑,“我來投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