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謹睜開眼睛,見到的是銅鏡之中穿著寬大袍服的十七歲的玉麵小郎君。
他微揚雙手去取桌上的毛筆,翩翩大袖上仙鶴圖案精致而又翩躚像是要騰空躍出。
這是一個仿魏晉南北朝的架空時代。皇帝隻有虛名,實際上是由門閥士族統治。
他是清河崔家唯一的嫡子,十歲便訂了比自己小三歲的王氏原嫡女王潤琦為妻。
琅琊王氏的貴女一般都是嫁入帝王家,偏偏這一代的王家情況複雜。王導的第一位夫人並非出自世家大族,隻因著與王導有著一見鐘情的緣分進了王家,可惜紅顏命薄,留下了一對雙生兒女便撒手人寰。
為了撫養幼子幼女及主持家中中饋,一年後,王導不得不續娶了河東柳氏。
河東柳氏年紀比王導小上近十歲,自小又是嬌生慣養長大,自然不會安心做繼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後便急著迫害先夫人留下的一對兒女。
王導要顧著河東柳氏的顏麵,也要保全一雙兒女,日子過得也委實有些水深火熱,卻也強撐著過了五年。
河東柳氏真正對王家先夫人留下的子女下死手是在生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為了讓一雙兒女避禍於河東柳氏,王導央求崔父看在往日交情上,訂下了兩家婚約,並把七歲的女兒放在了崔家教養。
王潤琦來到崔家的時候才僅僅七歲,但一直在繼母手中討生活的她,活得謹小慎微,自卑敏感,寡淡木訥,根本看不出一點世家女兒的天真爛漫樣子。原謹自然也對這個有著婚約的未來妻子看不上。
可是在有心人的慫恿下,十七歲的他竟然慫恿著王潤琦去了寺廟,並在那裡犯下孟浪之事。
當一月後,王潤琦私下來找他告訴月信已一月未至,他無動於衷不說還反誣賴她腹中不知懷了哪個野男人的骨肉。
王潤琦就算再自卑怯懦,骨子裡還是有著世家女兒的骨氣的,她回去的當天就懸梁自儘了。
王導因為愛女的去世,與崔家結下了梁子。王潤琦的哥哥更是視原謹為眼中釘肉中刺。兩個大家族最後鬨得兩敗俱傷,慘淡收場。
他微微皺起眉,而後把墨汁儘數潑灑到了銅鏡之上,惹得端宣紙進門的侍女驚呼出聲,“公子,萬萬不可。”
“退下去吧。”
侍女不敢忤逆,放下宣紙便往外退出,隻是不知未及弱冠的小公子怎會有家主那般強的氣勢。
原謹收了怒氣,用毛筆就著銅鏡之上的墨汁開始在書本封麵作畫,每一筆力道都大得快要透穿薄薄的紙頁。
崔母與侍女進門催促兒子去前廳赴宴,進門便見到滿地的狼藉與正在奮筆疾畫的他,心中又驚又怒,暗自思量著是哪個不懂事沒眼色的下人惹惱了自己的寶貝兒子了,若是被她知曉,定然要重重責罰而後趕出府去。
“母親,謹兒今日身體有恙,便不去前廳了。”原謹把毛筆往邊上一扔,落拓坐了下去,神色間顯露出幾分頹唐。
“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崔母也顧不得他手上的筆墨了,直接走過去一把抱住,開始心肝寶貝地哄著。
“母親,兒子覺得自己沒用。”原謹伏在她的懷中,開始痛哭。
“你是我崔家的嫡子,以後家族的興盛安危全都係在你一人的身上了,你怎會沒用!”崔母伸手去摸兒子的臉,卻觸到了滿手的淚痕,心忍不住為之一顫,語音也顫悠起來,“我的兒啊,你不要嚇母親,有什麼事情,你告訴母親,母親為你分憂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