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六月十九,是崔遠與王導兩位親家共同推算出來的好日子。
原謹與王潤琦兩人,在這日,行了成婚之禮。
第二日,已經成為崔家少夫人的王潤琦起身,望向身旁躺著的如玉少年郎,恍如身在雲端,仍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回想起昨日,又困又餓的兩人被推入新房,狼吞虎咽地地吃完了桌上吃食,而後便是……她粉嫩臉頰迅速飛起了紅雲,濃密眼睫也不自在地眨了眨。
原謹是早就醒了的,隻是他有些期待新婚妻子的反應,所以一直靜躺著。
門外,崔母身邊的侍女敲門在催了:“少夫人,公子,大夫人說是有急事。”
這一日,注定是不同尋常的。
一向與皇帝陽奉陰違,恨不得皇帝早日駕鶴西去好上位的太子,竟然與皇帝聯手對付了河東柳氏。
可憐柳氏家族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冠上“意圖謀反”的罪名全家抄斬了。
好在還有幾支庶族血脈流傳在外,不然柳氏一族將就此傾覆。
王柳氏突然知曉娘家噩耗,當場昏倒,若不是還欠著一雙兒女性命,她也跟著去了。
也是在這一日,原謹在家人的安排下進了軍隊。
一月後,身子柔弱的太子妃猝然離世,皇帝欽點了謝家的小女兒為太子妃,撫養太子膝下的幾個兒女,陳留謝氏迫不得已站到了皇家這邊。
王謝兩大世家,徹底被拆分開了去。
原謹隨軍隊離開都城的前一日,謝良道曾經悄悄來找他,說起了自己的隱憂。
原謹隻是極其沉默、極其沉默地注視著他,而後在他手心寫下“自保”二字。
謝良道明了他的意思,出了崔府,長長久久望天歎氣。
世人皆知謝家現在是皇室新貴,卻不知謝家完全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隨時都被皇帝當作馬前卒。
這一年,皇帝與太子的動作很多,目的隻有一個:集權。對投靠自己的世家,無論大小都予以扶持,對不服的則予以打壓,一扶一打之下,世家間原有的默契被毀得一乾二淨。
又一年春。
心力交瘁已久的王導突然得了急病,長臥不起。
王柳氏雖然有心想要把自己兒子推到台前,可稚子年幼,雖然通了許多道理,卻是斷不能搬到台前與大人們舞文弄墨的。王潤之就此頂了上去。
十五歲的少年郎,穿著長袍立在父親跟前,初初也有了大人的模樣。
王導拉住了他的手,細細描摹著他與母親像了五成五的溫雅眉眼,黑色的眸中浮出壓抑已久的痛苦與懷念。
“父親,該吃藥了。”王潤之隻平靜望著他,而後端過了下人手中的藥碗。
王導心中冷然,黑色的眸子低垂了下去,“擱置一旁吧,我等會兒自己會喝的。”
“兒子便退下了。”
王導叫住了他,聲音中有壓抑的苦楚,“我知道家族虧欠你良多。但現在正處生死攸關的時候,皇帝與太子聯合一起想要打壓傾覆各大世家。我王家執牛耳多年,若是失勢,誰人都要上來踩一腳了。”
“兒子知曉的。”
“不,你不知!”王導聲音急切,更像是在控訴,“你隻知曉我讓你們兄妹分離,你隻知曉我讓你避開柳氏的鋒芒,你不知……”他猛烈地咳了起來,咳出了一大口黑血。
他望著手心中的黑血癲狂大笑,卻落下了淚來,喃喃道:“我的兒啊,為父的苦心,你若是再體會不到,怕是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