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開學時間和大學差不多,都在九月份,丁舒顏念的D大就在海市,距離家隻有半小時車程。
隔壁就是趙紀寧的幼兒園。
D大百年名校,風景絕佳,周邊沒有高樓大廈和吵鬨的商業區,學術氣息濃鬱,隨處可見茂密高大的老梧桐,在城市中央隔出了一塊清幽淨土。
因此蘭溪幼兒園當初在創立選址時,就花了大價錢,坐落在了D大近鄰。
這也成為了他們一大宣傳賣點,不少有錢家庭就衝著這一點,想儘辦法也要把孩子送進來。
從小受名校熏陶,四舍五入,也算是贏在了起點上。
夏天過去大半,兩人這段時間住在彆墅裡,抬頭不見低頭見,漸漸摸索出一種奇特的相處模式。
趙紀寧依舊是個自閉的問題兒童,從不和人溝通,也沒有任何肢體接觸,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去花園裡鼓搗著他那塊地。
是之前園丁空出來還沒打理的一片長草荒地,他似乎在上麵種了什麼東西。
兩人日常十分簡單。
早上起來碰個麵,桑白一般都很晚,沒有正形打著哈欠下樓時,趙紀寧已經端正地坐在餐桌前,自己規規矩矩地吃早餐了。
他自律冷靜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六歲的孩子。
大部分時候,兩個人都相安無事的待在自己房間裡。桑白上輩子活動範圍隻有醫院,比起每天出門看重複的景色,她更喜歡待在病房,追劇看動漫打遊戲...時間流逝得飛速又快樂。
現如今對她來說,隻是換了個環境做這些事情,比起從前,彆墅更加舒適寬敞,身體健康精力充沛,還有花不完的零花錢。
除了房子裡多出來個小孩。
桑白覺得,目前的生活可以說安逸舒適了。
傍晚時分,桑白才會出來活動活動,她站在陽台的夕陽裡舒展著身體,往下眺望,就能看到花叢中趙紀寧小小的身影。
他手裡拿著把小鋤頭,蹲在地上挖挖埋埋,頭發被餘暉染成了橘紅色,整個身子都沉浸在光裡。
像是電影鏡頭那般美好的畫麵。
兩人用餐時總是很安靜,餐廳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桑白請了一個鐘點工阿姨,負責他們的一日三餐,按照營養食譜嚴格調理,這半個月趙紀寧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圓潤了起來,氣色健康,不像之前那般孱弱蒼白。
有時候,桑白和趙紀寧會一起在客廳看電視,各坐沙發兩端,沒有交流,相安無事的盯著屏幕。
大部分是在晚上,有時白天吃完飯桑白無聊,也會躺在上麵看會視頻犯懶,趙紀寧吃完了,偶爾會慢吞吞地挪過來,悄無聲息坐在離她最遠的角落,默默盯著放映的畫麵。
桑白觀察了下,一般都是在看動漫或者動畫電影時他才會過來,然後微仰著臉看得專注認真。
每每這時候,桑白都忍不住在心裡輕嗤一聲。
小屁孩。
夜裡十點,黑暗籠罩整片土地,窗外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墨色,桑白洗完澡,照例抱著毯子下來,打開視頻的同時,到廚房給自己熱了杯牛奶。
晚上靜悄悄的,客廳隻剩影片裡的對白,爛漫的櫻花樹下,一隻妖怪在和少年對話。
夏目友人帳是桑白初中時就看過的動漫,最近再度重溫,依然是那麼吸引人。
她捧著牛奶杯慢慢啜飲,毯子搭在腿上,雙目認真盯著屏幕,牆上時鐘一點點流逝,在這片靜謐中,樓上突然傳來一道輕不可聞的開門聲,緊接著,熟悉的腳步響起。
趙紀寧默默地坐在沙發另一頭,和她一同看著屏幕裡放映的內容。
桑白沒有轉頭,也沒有和他打招呼,手中杯子再度送到嘴邊,神情如常。
這似乎成了兩人這些天來一種渾然的默契。
一杯牛奶喝完。
影片仍在繼續。
桑白探身把手裡杯子放到桌上,動作間不經意轉頭,餘光瞥見了趙紀寧的模樣。
他仍舊無比專注,臉微仰,額發還有汗濕的痕跡。
本是屬於孩童稚氣的臉龐,卻有種難言的憔悴和曆經世事感,眼底鋪陳著一道道明暗光影。
屏幕前的光在變化閃爍,照進他眼中,漆黑的眸子頓時容納無數紛雜繁蕪。
桑白打了個哈欠,扯扯毯子,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整個人窩在裡麵。
“廚房還有熱牛奶,想喝自己去倒。”她懶洋洋的,仿佛下一秒就會睡過去。
“我先睡了,你看完記得關電源。”
“晚安。”
客廳原本屬於她細小瑣碎的響動徹底消失無蹤,隻餘動畫對白聲敲在安靜深夜裡。
過了很久,趙紀寧悄然轉過頭,相隔幾米處,沙發那頭的人在熟睡。
她身子蜷縮成一小團,被毯子裹住,整張臉埋在裡麵,隻露出毛茸茸的頭發和柔軟細膩的眉眼。
平緩呼吸的樣子,像某種正在冬眠的小動物。
趙紀寧平靜地移開眼,動了動,拿起旁邊那條毯子,也躺進了沙發裡。
他靜靜看著影片,眸中乾乾淨淨,盛著那裡的倒影。
張牙舞爪的虛無夢影終究被現實取代。
臨開學前,幼兒園在家長群裡提前布置了一個親子任務,要求父母帶孩子去趟遊樂園,到時候還要交照片上去,做成影集放在教室。
桑白接到通知,抱著ipad查了半會,才拍板決定和趙紀寧一起出去玩。
她深深覺得自己來了這麼久,應該儘一點家長的責任了,真的不是因為市中心這座遊樂園的鬼屋和過山車太吸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