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紀寧本想在半山腰上看過景色便可以了,可桑白堅定地要往上爬。她不遠萬裡來到這裡,臨了臨了,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
山上沒有幾個遊客,不一會就看不到蹤影了,大約走了十幾分鐘,桑白已經到了體力透支的邊緣,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腳下沉重得難以提步。
陡峭小道上,趙紀寧站在前麵朝桑白伸出手,把她拖上來後,沒有鬆開,緊緊拉著她往前走。
兩人都戴著手套,隔著兩層厚厚毛線,彼此的觸感已經被淡化得隻剩隱約輪廓,桑白看著他凝重的側臉,有心開玩笑緩和氣氛。
“我們這樣走在路上,被彆人看到會不會誤會是情侶?”
她話一落,趙紀寧神色就僵下去幾分。桑白暗道一聲糟糕,他和她不一樣,在她心裡一直把他當成當初那個小孩,完全沒有辦法旖旎想法,但對趙紀寧來說,樂白隻是班裡的一個正常女同學而已。
或許兩人這些舉動早已算是出格了。
桑白有些後悔,好在,沒兩秒後,趙紀寧就恢複如常。
他眉宇間神情淡淡,隨意開腔:“誤會也總比你摔死好吧。”
“.........”
好的,是她多想了。
兩個人速度很慢,桑白幾乎是被他拖拽著爬上了山頂,他們上去時已近傍晚,四周空曠寂靜,風不知何時停了,偌大的世間好像隻剩下山穀雪林,還有置身其中的她和他。
桑白本來在急促地喘氣呼吸,看清眼前畫麵的那一刻,她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屏住動靜,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浩大壯麗的一幕。
成片的雪林高低錯落綿延到視線儘頭,天邊被群山擋住,滿目的白呈現出從未有過的乾淨純澈,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冰雪的顏色。
天空烏雲不知何時散去,最後一抹夕陽展露出餘暉,光從林間樹梢中穿過,金色和雪色交織,構成了另一種絕色。
桑白眼中不知何時盈滿淚水。
她胸口因為劇烈運動快要缺氧炸裂,嘴唇顫抖,手腳還在隱隱發抖,然而一切都抵不過眼前盛大壯觀的景色。
她的初雪,初見即永生難忘。
當晚回去桑白發起了高燒。
白天體力嚴重消耗再加上室外低溫,即便是全副武裝依舊無法阻擋冷熱交替,一冷一熱最容易受寒。
昏昏沉沉吊了大半夜的水,回到酒店桑白又裹著被子睡去,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在用濕毛巾輕敷她額頭降溫。這個晚上她過得難受,趙紀寧亦是圍著她忙上忙下,打車送醫院、掛號、繳費、守著她輸液,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在旁邊照顧她。
桑白眼角已經濕潤,她眼皮沉重睜不開,隻胡亂摸到了頭頂那隻手,微涼的肌膚,骨骼堅硬清瘦,一隻手就可以輕輕鬆鬆的圈住。桑白緊握著他手腕,唇輕動,聲音幾乎微弱得聽不見。
“小寧,你去休息吧,彆管我...”
“我已經沒事了...”
躺在那兒的人喃喃,整張臉都是因為高熱浮起的紅暈,卻還在這裡讓他趕快去休息。
她發燒了,連生病樣子都和另個人有點像,亦或者,天底下的人生病幾乎都是這個樣子,隻是,他太容易在她身上尋到曾經熟悉的影子。
哪怕已經摻雜著陌生,支離破碎,還荒謬至極。
桑白燒在第二天早上褪去,她醒來時,床頭趴著一個人,趙紀寧枕著自己的手睡在上麵,就這樣看了她一夜。
她輕輕動了動,不防他就這樣驚醒,趙紀寧揉著眼睛坐起,嗓音是裹著睡意特有的沙啞。
“你醒了,燒退了嗎?”他極其自然朝她伸出手,掌心覆上她額頭停留兩秒後又鬆開,平靜的麵容下卻似乎輕鬆了口氣。
“幸好不燒了。”
“對不起。”桑白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是個麻煩。
“我們回去吧。”她對他出聲。
回程買得是快車票,雙人座,八個小時。
桑白又在酒店休息了一天才動身,雖然燒已經早退,但病後的身體始終不如剛來時那般生龍活虎。
列車哐當哐當行駛在軌道上,兩旁風景快速後退,桑白靠在窗邊,目光貪戀的捕捉視線裡最後一抹雪景。
她睜大眼,直到遠處隱約的白全部漸漸落在了身後,火車飛速行駛,經過了一個漆黑山洞,風景交替,再恢複明亮時,闖入的景色已經變成了雜亂色調。
“要不要睡一會?”趙紀寧在旁邊問,桑白點點頭,閉上眼。
列車仍舊在不知疲倦的行駛著,玻璃外從上午變為黃昏,車廂光線昏沉,不知過了多久,列車底下仿佛壓到一個小石子發出輕微的顛簸,桑白猛地從夢裡醒來,睜開眼。
她身上不知何時蓋了一件大外套,溫暖厚實,而自己正靠在趙紀寧肩頭,毫不設防。
兩人安靜無聲地依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