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善意,江躍自然能感受到。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他逗留的時候,每多耽擱一分鐘,老韓那邊的情況就麻煩一分。
在老太太挽留的眼神中,江躍還是決絕推門離開。
這片街區那些躲在門後窗簾後的人,見到江躍大踏步離開,一個個都鬆了一口氣。
江躍走在烏梅的街巷裡頭,記憶中的烏梅和現實也慢慢重疊。雖然兩年時間有不少變化,但街巷的主體格局是不會有多大變化的。
江躍很快就判斷出自己的位置。
烏梅說大不大,說小其實也不小,要是這麼一家家去找,要找到這美人蛇畫廊可沒這麼容易。
而且,很多畫廊會集中在某些大樓裡頭,從外麵看,未必能看到顯眼的招牌。
哐當,哐當!
江躍正走著,耳邊傳來一陣陣刺耳的聲響。
抬頭望去,卻見不遠處一道身影在翻找著垃圾桶,動作幅度極大,弄得垃圾桶哐當哐當直響。
江躍心頭有異,覺得頗有些不正常。
這裡的人一個個都恨不得把門關死,再焊上幾層保險,恨不得跟外界徹底隔絕。
即便躲在家裡,也儘量不發出半點聲響。
這位倒是個異類,不但在街麵上晃蕩,而且好像賭氣似的,故意製造出這麼大的動靜。
難道他不怕鬼物纏上他?
江躍靠近時,那人隻是抬頭麻木瞥了一眼,繼續翻箱倒櫃。
還沒靠近,江躍便聞到了這人身上一股刺鼻的餿臭味,這怕是至少有三五個月沒洗澡,才能發酵出這種臭味。
原來是個流浪漢。
陽光時代,流浪漢再怎麼著還能落一口吃的。詭異時代到來,一口吃的成了最金貴的東西。
首先挨餓的當然是這種流浪漢。
看他翻箱倒櫃的急迫樣子,這怕是餓了不止一天兩天。
見到江躍靠近,那流浪漢甚至都懶得抬一下眼皮子,饑餓已經讓他對其他任何事物都感到麻木,也自然不存在什麼恐懼擔心。
都已經這樣了,還怕個卵?
“嘿,哥們,找吃的嗎?”江躍隨手從背包裡掏出一根士力架,拋了過去。
那流浪漢大概萬萬沒想到,大晚上冒出個人來,居然會給他吃的。本能就一把接住,猴急地將包裝一扯,甚至都沒徹底扯利索,連著包裝紙就慌忙往嘴裡塞,仿佛生怕動作慢了,就會有人跳出來搶似的。
一根士力架顯然管不了飽,這流浪漢吃得很認真,反反複複舔著包裝紙,舔著指縫之間漏出來的碎渣,直到找不到半點碎渣為止。
吃完之後,這流浪漢又眼巴巴看著江躍,倒也沒有主動開口,但眼神不言自明,顯然是還想要。
“還想吃?”
“想。”
原來竟不是個啞巴,而且聽說話的聲音,年紀似乎也不算大,隻是頭發胡子亂糟糟,把整張臉都擋了一半,因此完全看不出年紀。
“我打聽個地方,你要是知道,我再給你一根。”
那流浪漢吞了吞口水,顯然是在回味士力架的美味,然後重重點了點頭,一雙眼珠子骨碌碌望著江躍,充滿期待。
“美人蛇畫廊知道在哪嗎?”
江躍這五個字一問出來,這流浪漢眼神頓時一抽,隨即仿佛想起了什麼恐怖之事,身體竟有點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眼神中的恐懼之情不斷增加,雙腳踉踉蹌蹌往後退。
仿佛士力架一下子就不香了。
江躍看到他這種反應,也頗感意外。
他原本也沒抱什麼希望,一個流浪漢而已,怎麼可能會關注畫廊?
整個烏梅社區至少幾百家畫廊,一個城市流浪漢知道某一家畫廊的概率幾乎為零。
可讓江躍沒想到的是,這流浪漢的反應如此過激,看上去他好像竟真的知道美人蛇畫廊?
江躍手掌一晃,一根士力架又出現在手中:“哥們,隻要你說出那地方的位置,它就是你的。”
士力架的誘惑,對食物的渴望,讓那流浪漢稍微恢複了一點冷靜。
身體是誠實的,肚子也是誠實的。
臟兮兮的手湊過來想接,卻被江躍一把擋開。
“到了地方再說。”
那流浪漢猶豫了一陣,似乎終究抵抗不了食物的誘惑,朝江躍使了個眼色,示意跟著他。
這家夥大概在烏梅流浪了很長時間,對烏梅各條街道巷子無比熟悉,穿來繞去,熟悉程度讓江躍都有些咋舌。
好在這些地方,江躍也還算有印象。
十幾分鐘後,那流浪漢來到一處弄堂口:“往這裡頭去,第六棟民房,就是你要找的地方。”
流浪漢眼神閃爍,盯著江躍手裡的士力架充滿渴望,同時又一副急於離開的樣子。
看上去很是緊張,時不時朝弄堂裡頭張望兩眼,仿佛生怕黑漆漆的弄堂裡忽然竄出一頭怪物來。
“你對烏梅很熟嘛,在這待了很多年麼?”
流浪漢搖搖頭,似乎不想再多說,隻是盯著江躍手裡的食物,想儘快結束這樁交易,然後離開。
“給你吧。”江躍倒也沒食言,隨手一拋,將那根士力架拋給了對方。
那流浪漢如獲大赦,得到想要的食物,轉頭就走,就好像隨時有惡鬼要跳出來索命似的。
“青草巷?”江躍看到巷道口子上,有塊路牌,上麵還有指示箭頭。
這種村巷,相對年代比較久遠,都是原來烏梅村的老房子,原貌保留得比較完整,沒有太多的變化。
因為這地方形成一種文化產業後,對於本地的老建築也有刻意保護,因此不像其他老城區那樣瘋狂拆遷。
這條青草巷,江躍以前就知道,但以前卻隻是路過,並沒有在裡頭逛過。
他也知道,這裡頭的民房大多數都是村民自家的房子,不過基本上都出租給了各種畫廊,工作室,租金也還算可觀。
而老住戶大多數都在星城買了商品房,住樓房去了。
因為斷電的緣故,沒有路燈,在巷口朝裡頭看去,一片漆黑,就像一個深淵無底洞。埋伏著無數詭異恐怖的可能性。
第六棟民房?
江躍還是覺得有些古怪,為什麼一個流浪漢,對這一個小巷子如此熟悉?對一間畫廊如此熟悉?
甚至具體到第幾棟房子?
仔細想想,似乎有點不對勁啊?
可那流浪漢到了地頭上,拿到實物掉頭就走,也根本沒有跟江躍深入交談的意思。
“算了,進去看看再說。”
江躍深吸一口氣,邁步鑽入了胡同中。
哐!
江躍剛走入巷子,邊上住戶的圍牆上,毫無征兆摔下一盆綠植,就摔在江躍前方一二米的地方。
要是江躍稍微走快一兩步,多半要被這盆綠植直接開了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