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的侍女上前打探,伸長脖子望了望回來稟報霜落:“死的是幾個奴才,被砍了腦袋屍首丟在長春宮門前,都不知道是誰所為,郡王已經被皇上召去文淵殿問話了。”
宮中死幾個奴才不算大事,霜落聽聞屍首分家覺得不大舒服。她回頭望一眼,正好人群中分開一條縫隙露出裡麵的光景,潔白的雪地上乍然躺著幾個人頭,眼睛睜的大大的,鮮血正從脖頸下方流出來……
好巧不巧,其中一個人頭她認識——是錦雲的。
霜落確實痛恨錦雲,但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了,還是以這樣淒慘的方式,不怕是不可能的。
霜落鮮少見血,如此恐怖的場景更是從未見過。她腳步虛浮,後退幾步沒穩住身子,啪一聲連帶著芍藥一同摔倒在雪地上。同一時間胃裡翻江倒海,霜落再也忍不住低頭不住地嘔吐起來。
文淵殿曆來是皇帝召見朝臣的地方,魏源記事起從未來過此處。
他身子病弱所有人都叫他在宮裡好好養著,先帝在時從未單獨召見過他,就連每回家宴也是坐在一方不起眼的角落裡,看著皇兄、諸位弟弟與先帝暢飲談笑。
他天生短命,既是注定早死的人更不會有誰注意。魏源還記得有一回除夕宴,先帝在芳菲台設宴,那晚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人人眼中都彌漫著笑意。他突然發病咳血不止,待舞樂停了好一會先帝才聽到他聒噪的咳嗽聲,當即下令讓他回宮好好歇著,不必再出來了。
後來,魏源再也沒有踏出過長春宮。
他似乎天生就是被忽視,被瞧不起的。先帝在時幾位皇子鬥的如火如荼,卻壓根沒人將他放在眼裡,就連魏傾繼位後都懶得對付他。或許在這些人眼裡,自己連競爭對手都配不上吧。
如今先帝薨逝兩年,竟然還能有踏入文淵殿的機會,魏源嘲諷地笑了笑。待奴才將他乘坐的四輪車抬進文淵殿,魏傾正高坐明堂之上等著他。
魏源到來之前,魏傾故意讓近侍將文淵殿內的炭火撤了,地龍停了。魏傾身體強健自然沒有事,但魏源就不一樣了。他進來後魏傾故意晾著他,隻顧著低頭批折子什麼也不過問,沒一會魏源隻覺得渾身發寒,他瑟瑟發抖地縮成一團,弓下身子禦寒。可是沒用,潮濕陰冷的寒氣還是順著四肢百骸蔓延,他的嘴唇已經開始發紫了。
殿內並無近侍,晾了魏源好一會,魏傾才施施然地擱下朱筆抬頭。魏傾靠在他的紫檀禦榻上,一曬:“你拿什麼和朕爭,這副活不過兩年的破身子?”
魏傾既已挑明,魏源也不會藏著掖著。他低笑幾聲,咯咯的聲音猶如鬼魅環繞在文淵殿內:“陛下不也不敢輕易動我麼?無非殺幾個我的人逞逞威風罷了。”
“先帝九子,如今隻剩我和你。在我看來,我們是一樣的,一樣的可憐。”
魏傾不為所動:“朕記得你的生母是薰妃娘娘,僧伽羅的公主,你宮裡的僧伽羅人就是依靠這條線搭上的吧?僧伽羅國力如何你比朕更清楚,要錢沒錢要兵沒兵,靠他們實在不明智。”
“明智與否,不是皇上說了算的,我就是要犯蠢一回,再說我也不一定會輸。皇上早已背上弑兄奪位的罪名,殺我愈發堵不住泱泱之口,文臣,百姓的口水說不準能淹死你哈哈哈哈哈。”
“朕不在意那些,看不順眼的砍了便是。”
魏源笑:“你不在意,望月居那位小娘娘也不在意麼?她見過你殺人嗎,不害怕嗎?就不會擔心哪天你的刀落在她腦袋上嗎?”
見魏傾遲疑片刻,魏源便知自己賭對了,他果然在意那位小娘娘。
“皇上,找不到正當的理由你動不了我的哈哈哈——”
魏傾臉色微沉:“這麼篤定朕殺不了你?”
“陛下想殺,但確實殺不了。”
魏傾起身,行至魏源跟前掐住他的脖頸,“不要太自信,你這顆人頭朕要定了。”
魏傾手勁大,不過掐了一會魏源便漲紅了臉。魏傾放開後魏源咳嗽連連,沒一會又咳出血來。
虛與委蛇魏傾也擅長,他拍拍魏源的肩:“皇兄身子不好,朕找個太醫來瞧瞧。否則傳出去就不好聽了,皇兄好端端的進入文淵殿,朕定當讓你好端端的回去。”
魏源喘息了好一會才順過氣,轉而道:“其實我十分佩服陛下。陛下出生冷宮,在那種醃臢的地方能活著出來肯定不易。不像我,雖身體孱弱一直也算錦衣玉食。我一直好奇冷宮什麼樣,不久前親自去了一趟……”
一聽魏源去過冷宮,魏傾霎時變了臉色。他眼中殺意儘顯,拳頭捏的咯吱響……
“陛下猜我在裡麵看到什麼?我可是聽說……”
“閉嘴!”魏傾一隻手揪起魏源衣領,沒費什麼力氣就將人輕而易舉地從四輪車上拖拽出來,寒聲威脅:“再說一個字朕拔了你的舌頭。”
魏源好像一條奄奄一息的魚,快乾涸死了,他嘴角扯出一個陰森的弧度:“我若回不去長春宮,冷宮的那些秘聞該傳到望月居了。”
雪花簌簌,天色愈晚下的愈大,傍晚時分庭院中已經堆積了厚厚一層,腳踩上去深陷幾分,不費點力氣根本拔不出來。
屋外冰天雪地,屋內霜落嘔吐到快丟了半條性命。興許是受了刺激,從長春宮回來霜落就一直吐,前幾次還能吐出東西,後來隻是乾嘔,胃裡空蕩蕩的再沒有東西了。
青竹和芍藥嚇壞了,早早的請了李太醫過來望月居。下雪天路滑難走,李太醫步伐再穩健也不得不放慢步子,白發蒼蒼的老頭提著醫藥小箱子趕到望月居時,霜落臉色都白了。
李太醫來不及擦去胡子和頭發上的雪水,開始給霜落診脈,他眉頭皺著,又問了霜落近期的飲食和生活習慣,開了一道方子讓侍女去抓藥。
青竹擔心出事,命人去福寧殿傳話,聽說霜落不適魏傾早早的回來了。
天將將黑下,夜幕籠罩下雪勢漸小,魏傾推門帶進滿室風雪,室內燒著地龍,銀炭。魏傾進門脫下氅衣擱在門口的架子上烘烤,李太醫,青竹芍藥等人皆跪拜在地,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今日出門鬨成這副樣子皇上勢必要生氣了,青竹自覺地帶人跪下請罪,她跪的端端正正毫無怨言。果不其然魏傾進屋後涼涼望一眼跪在地上的奴才,壓住渾身戾氣先坐到床邊看霜落。
霜落躺在床上,被子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個腦袋。她吐了一個下午,臉色蒼白看上去極為虛弱。見到魏傾霜落努力打起精神,伸手握住他的,聲音軟軟糯糯地說:“我沒事呀,孕期嘔吐很正常。”
許是嘔吐的狠了,小丫頭握他手的力氣都沒有往常大。魏傾壓了壓眉骨,撫摸她的額頭:“沒事,我陪著你。”
說罷魏傾問李太醫:“情況如何?”
陛下臉色不好隱隱有發怒的前兆,李太醫有點抖,實話實說道:“小娘娘並無大礙,脈象穩定腹中孩子也無事。”
“那為何會吐?”
李太醫擦了擦汗:“陛下,嘔吐乃是孕期的正常現象,每個女子都如此。”
“那為何之前一直不見嘔吐?今日吐的如此厲害?”
李太醫耐心給他解釋:“之前月份太小還不到嘔吐的時候,再加之今日受了驚嚇又摔了才吐的這般厲害。老臣已經開了藥方,喝下去一會就能緩解。”
“受了驚嚇?摔了?”魏傾掀開眼皮,目光落在青竹芍藥等人身上,語氣不善道:“今日你們帶她去了哪裡?”
青竹一五一十道來,聽說長春宮魏傾怒氣更盛,罵道:“好端端的路過長春宮做甚,宮裡條條大道皆可通往太液池,你們非得走長春宮那條。”
“該罰!一人到同化門斷一隻手!”
“陛下息怒——”
……
一聽魏傾要罰青竹芍藥,霜落慌了。她拽住魏傾袖子艱難開口:“今日這事怪不著她們,是我要出門玩雪,是我想去太液池,誰也沒料到長春宮會有那樣可怕的事。”
“彆罰她們了——”
所有人皆是一愣。每回皇上罰人,是萬萬不敢有人求情的,否則兩人一塊罰並且罰的更重。霜落不知道這些,她隻是覺得侍女無辜,就算要罰砍下一隻手也罰的太重了。
青竹在宮裡待的久,最是清楚魏傾的規矩,她們這幫人若不是早年被魏傾從擔水巷撈出來,指定活不到現在。因此這幫人十分忠心,莫說皇帝要他們斷手,就是要腦袋也甘願奉上。
“奴婢知錯!”青竹跪拜在地,“不會再有下次了。”
“奴婢知錯——”
這就是認罰的意思,霜落要急死了。這幫人嘴巴除了用來吃飯還能做什麼,長著一張嘴就不能說幾句求饒的話?
霜落又扯了下魏傾的袖子,委屈巴巴的:“阿吉吉——”
魏傾瞧她那副可憐樣,多年堅定不移的規矩頭一回有了動搖。罷了,他總是被這丫頭吃的死死的。
魏傾揮手:“滾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來晚了一點,最近卡文好厲害,俺打算好好捋捋大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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