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卿定定道:“你想保住你父親的基業,要宇文家屹立不倒。”
“殿下說的很對,所以我不會加入到儲位之爭。”
“你不需要。隻要你心裡支持我就夠了。有朝一日若我得償所願,清娘,我一定會讓宇文家成為大魏名副其實的第一門閥,我可以讓宇文家再出一個宇文皇後,但我不會乾預你對家族的控製。那時候,讓我們一起掌控這萬裡江山,好嗎?”
清歡的手指在品月色緞繡繡球花長裙凸起的繡花上輕輕摩挲。
李翰卿的癡情她不一定稀罕,但他開出的條件的確誘人。無論清歡對政事局勢掌控幾何,是不是真的守住甚至讓宇文家更加強大,有件大事她是必須要考慮的——她要麵對繼承人的選擇。
清歡是宇文家嫡係唯一的血脈傳成,必須要保證將宇文家嫡係的血脈延續下去,她絕不會從費儘心機要拉她下位的宇文支係過繼子侄,所以就算她真的不嫁人,她也需要生養一個孩子來繼承宇文家。
而這個孩子如果擁有一半的皇家血脈,那麼宇文家較其他三大門閥便又高出一層,這無疑是一個很誘惑的選擇。
但前提是奪嫡成功。清歡不相信她什麼都不做就能夠成為李翰卿的盟友,所有的利益都是用來交換的。
可是參與奪嫡的風險無疑讓所有的四大門閥都諱莫如深。大魏朝開國百年幾乎沒有任何一位門閥家主公開支持過皇子奪嫡。因為現在的四大門閥富貴以極,不站隊一樣會獲得新帝榮寵,但站錯隊很有可能麵臨新帝的猜忌從而導致兵權不穩家族衰落。
當然,明麵上不支持和暗地裡協助又是兩個概念,比如元家,因為裴夫人的關係,最傾向的很大可能也是裴貴妃和四皇子。
可是元家和清歡畢竟不同,元家家大業大人丁興旺,英國公的兩個兒子元林川和元林淼一文一武均有建樹,嫡係又與八大世家相互聯姻地位穩固,與他們相比,縱然宇文家權勢不衰,可單單清歡一個人又怎能承受奪嫡失敗的風險。
短短一番考量,清歡已經有了決斷,她抬起多情的桃花眼專注而莊重的對李翰卿道:“殿下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恕我婚約在身,無法給殿下一個交代。”
清歡說完已經起身,點頭一禮便要離開。
李翰卿在她身後忽然道:“那穆雲琛呢!”
清歡頓住腳步,臉色微冷。
她轉過身道:“殿下怎能拿自己和一個區區支係庶子相提並論?不怕跌了身份嗎?”
李翰卿握拳道:“那你將他帶在身邊日夜相處……你就不怕跌了身份!”
清歡冷笑道:“我將他放在身邊不過是一時心情,給元林川沒臉罷了,殿下何必自輕自賤。”
李翰卿臉色鐵青道:“清娘,長孫明現在已經在打主意將他的嫡妹許給老三了!這一代的家主與我們的父輩不再一樣!我說了我不需要你出麵,我隻想你心裡相信我,你難道連一點希望都不給我留?”
清歡聽說長孫家的新任家主有參與奪嫡的想法不禁一怔,但她隨即便笑了,笑得很美很溫柔,她說:“殿下,我在心裡一直都相信你。”
清歡說完已經逸逸然移步而出,徒留李翰卿怔在當場,溺在她的笑裡久久回不過神。
因為在二皇子宮中看了兩場戲,清歡從宮中回來已經過了晚膳的時間,好在到家不算太晚。
正院餐廳的大堂裡,雲母屏風前,著石青色連雲紋交領錦衣的穆雲琛安靜的坐在桌前,黑色長發束以簡單的檀木雕冠,長長的青絲流瀉在身後,被兩排青鶴燈架上耀眼的燭光映得流光鑒人。
“我回來了。”清歡自知過了與穆雲琛約定的時間,但她絕不肯露怯,仍舊是嬉嬉笑笑的抬腿邁進過了門檻。
乍聽清歡嬌脆的聲音穆雲琛眉眼一動,但很快斂下了情緒。他站起身姿態清雅神色淡淡的,看著清歡眼中也沒有太多喜悅的華彩,平靜的有些深沉。
清歡根據自己與穆雲琛的接觸判斷,他的這種表現大概是不太高興。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作為時常處理西南軍政的家主,清歡跟帶兵之人時常接觸都會有守時的習慣,所以她遲到心裡也是有那麼一點不好意思的。再者穆雲琛是君子做派,守時是必備的品質,而今她跟人家約好了為他慶賀,但還是在他再三囑咐之下放了他鴿子,彆說穆雲琛這樣有脾氣有氣節的人,就是小孩子還都要鬨一鬨呢。
好在清歡頭鐵,佯裝無事人一般,望著一桌菜道:“咦,這麼多菜都備好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呢。”
不說“正是時候”穆雲琛還沒什麼特彆的反應,清歡這話一出口穆雲琛就錯眸看向她,忽然開口道:“郡主去何處了?”
“在宮裡啊。”清歡好一副無辜的神情,轉身對兮姌道:“去傳菜,該熱的熱一熱,把章嬪娘娘送的梅雪釀燙一壺來,咱們今晚上好好給穆九公子慶祝慶祝。”
兮姌得了吩咐帶著侍女下去傳菜熱菜,清歡晃悠悠坐在了主位上,也不看冷臉的穆雲琛,拿起烏木包銀的筷子小小的夾起一根銀絲豆芽放在口中嚼了嚼旁若無人道:“嗯~~~很清爽呢。”
穆雲琛沒有回應,仍舊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清歡心裡多少還是有點虛的,轉身朝他一笑道:“你快來坐,都是為你準備的呢。”
穆雲琛頓了頓,看著清歡勉力笑得有些抽的嘴角,終是冷淡一歎坐了過來。但他也沒理會催他拿筷子的清歡。
清歡隻能繼續掩飾:“你可不知道今天送了一天禮,聖上不提,後宮數得上的太妃啊皇妃啊都跑了個遍,還有皇子們,連丹陽長公主都遇見了,我真是太難了。把我累的呀……”
“午間宮宴早已結束,郡主應我早些回來,為什麼遲了?”穆雲琛打斷了清歡,用他溫潤卻含著涼意的聲音的問。
“我這不是送入冬節禮去了麼。”清歡理所當然的回答。
穆雲琛脊背筆直的坐著,望向彆處道:“郡主在外威風八麵無所在懼,在家中又何必拿這些話哄騙穆雲琛。”
他也不是那麼好騙的,似清歡這樣的大家主要是真的連每一次宮中送禮都要親力親為,那也就不是她的做派了。
清歡心想,穆雲琛確實是哪哪都好,就是人太聰明這點,不好。
既然忽悠不過去她也沒辦法隻好實話實說,嬌聲道:“好嘛,說實話,去二皇子那裡看了會戲。”
這一次穆雲琛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了下去,他微哂道:“你……”
清歡見他皺起眉心完全是說教的前奏,想起上次她在宮中宴飲回來穆雲琛跟她說的話,連忙道:“我在他那沒喝酒,真沒喝!就吃了兩塊點心!他在鴻臚寺任職,我是有海外的物件要他運回來,正經找他說事的。”
穆雲琛見她那麼做急忙慌的解釋,樣子像隻急於表達自己又怕不被理解的小動物,神情不禁緩和下來。
“入冬了外麵冷,先暖和一下。”他執手給清歡倒了杯熱茶放在麵前,輕聲緩緩道:“吃的什麼點心,家裡沒有嗎?”
清歡沒想到她就說了這麼一句,穆雲琛竟然信了,還好好的給她倒了杯茶。清歡心裡爽了,眉開眼笑的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道:“牛乳糕,海棠卷,家裡都有的。”
穆雲琛在滿桌的涼菜和糕點中看了一圈,而後攬袖夾了一塊新做的海棠卷放在清歡麵前的盤子裡道:“既然家裡有,說完正經事就該回來,何必貪嘴外麵的東西。”
他好言好語跟人說話的時候特彆柔和,黛眉殷唇,眉也俊眼也俊,長長的睫毛偶爾動一下好像刷在人的心尖上,整個人都散發著雋雅的美感,像天上落塵的仙君,沒有一處不好。
“嗯嗯。”清歡得意的應著,見穆雲琛有一瞬間將目光流連在自己的唇上,雖然很短暫便移開了,但還是被她發現了。
清歡靈動的眼睛一轉,放下筷子湊到他身旁道:“穆雲琛,你看看我跟走的時候比有什麼不一樣?你瞧我的妝是不是比白日裡好看了?”
穆雲琛對她刻意的極度靠近有些不適,偏過頭道:“不覺得。”
“怎麼會,我分明在車上擦了‘美人紅’,聞玉說有七十二種香味調混在一起,顏色比其他口脂好了不知多少,你仔細看一看。”清歡說著故意揚起下頜讓穆雲琛瞧她的唇。
其實“美人紅”當真名不虛傳,清歡進來的時候穆雲琛就已經主意到了她的妝容,注意到她秀若珪璋的珊瑚唇。
而此刻,那抹殷豔的紅因清歡的可以靠近愈發在燈下顯出極度的妖嬈,讓他往日靜如止水的心緒徒生波瀾,方才興師問罪的冷淡和氣她不守信用的薄怒也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唯剩下心動的不知所措。
“看到了。郡主不上妝也很好。”穆雲琛向後靠了靠身體,耳垂微紅的敷衍道。
他不是真的不想看,是怕他若看了就要麵對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一個因清歡而生不再謙和淡然的自己,一個克製不住的想要完全占有她的自己。
清歡見他赧然躲閃,不禁壞壞的笑了,纖纖指尖微勾穆雲琛的側臉迫他看著自己道:“是嗎?是因為不上妝好看,還是因為我夜裡不上妝的樣子隻給你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