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回來嗎?”清歡停下腳步,側頭忽閃著眼睛問。
穆雲琛原本想說明日早早回去就不再打擾清歡告辭,結果他還沒走清歡就要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了。
穆雲琛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澀然,他道:“郡主想讓我回來的時候,我就回來。”
“我想說不讓你走,可是你也得走呀。”清歡故作輕鬆的一笑,“我是希望你在我能容忍的程度裡過的自在,我不想你恨我。”
“我不會恨郡主。”
“以後會恨的。”
“以後也不會。”
清歡笑了笑沒有再堅持,她們已經走到了通往明月洲的小路上,月色下無比熟悉的繡樓出現在小路的儘頭。
“前麵是明月洲,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秋天的時候會開一院子的薔薇,風一過都是香味,非常美。”清歡望著遠處隻剩枯葉的花牆淡淡一笑。
穆雲琛走在她身邊道:“我知道。”
“這都知道?”清歡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她沒有追問,快步走走進院內,轉身招呼穆雲琛道:“你來。”
穆雲琛近前清歡已經走到了院中久無問津的秋千前麵,她握著繩索似有些感慨:“我想坐一會兒,你推我吧。”
穆雲琛拉住她環了狐毛的繡腕,溫和道:“先擦一下,臟了郡主衣裳。”
他說著從身上取出一方繪了畫的帕子去擦秋千,卻被清歡搶先一步坐了上去。
她順手搶過穆雲琛的手帕,在朦朧的六角風燈下展開笑道:“這和你往日用的白絹帕不一樣。”
她低頭去看上麵的畫,一看便是一番驚喜:“墨梅畫的好漂亮啊。”
穆雲琛眉眼含笑,低頭看著那絹帕道:“是郡主先前用過的新帕子,那日擦了墨跡,我閒來無事順手作了一幅墨梅。”
清歡的桃花眸在月色下泛著柔和的光點,連笑容也染上一層輕柔似夢的美意,她歪頭故意道:“順手就能畫的這樣好嗎?你不要欺負我讀書少不懂事。”
確實不可能順手就畫出這般精心的水墨梅花圖,更何況還是點染了她先前擦過的墨跡。
穆雲琛笑得清淡,就像今夜的月光:“昨日郡主要回禮,我實在身無長物,見笑了。”
“我就知道。”清歡將墨梅絹帕好好的折疊起來,仔仔細細的收在滾紫貂毛的小坎肩裡,埋怨道:“還想用它來擦秋千,過分了。”
穆雲琛抿唇一笑來到清歡身後道:“郡主想推多高?”
清歡雙手握住秋千的繩索道:“晃一晃就行,不必用力,你肩上還有傷呢。”
穆雲琛卻在她身後加力推了一把,把清歡推的高高的,“我已經好了。”
他說著又用力推了兩下,讓清歡蕩的更高,引她發出悅耳的笑聲。
玩了一會清歡出了點薄汗,穆雲琛搭手把她從秋千上扶下來,她心情極好的說:“你這是全好了?力道拿擰的很不錯呢。”
隻有習武的人才會很好的拿擰力道,清歡練鞭多年最知道其中的關竅,往日不要說穆雲琛有傷,就算是無傷,他因為元林鑫那媚|藥和解藥的緣故身上也沒有多少力氣,眼下可見是大好了。
“有點熱了,我們回去吧,我還有很重要的賀禮沒給你呢。”清歡說。
“郡主留步。”
穆雲琛說罷已經解下身上的披風在清歡的錯愕中為她披好,月影下他仔細囑咐道:“入了冬寒氣更易侵體,郡主身上有寒症的根,出了熱易入寒,要好好防著才是。”
清歡本想說她用不著披風,但披上那披風的一刻又好像感受到了一絲他身上殘存的暖,她便莫名的舍不得脫了。
兩人回去各自洗浴換了衣裳,因為清歡說還有東西要送給他,穆雲琛便仍舊穿將外衣穿的整整齊齊,清歡卻隨意的多,隻穿了一套線香滾軟綢的裡衣,外麵裹了一件蘭草素蝶的寬大兔毛裡襯長衣。
“快來。”清歡趿著厚底家常的大紅鞋,有些興奮的朝穆雲琛擺手,浴後紅撲撲的小臉好像迎著春光的桃花,豔麗的惹人愛極。
穆雲琛近前見清歡坐在那寬大的梳妝台前麵,手上拿著一隻精雕細刻的木盒道:“快打開看看。”
穆雲琛其實並不在意她送自己什麼東西,但他顯然被清歡的興奮和喜悅感染,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露出溫潤的笑容,打開了不大的木盒。
梳妝台前因那大鏡的緣故,燭光越發明亮,直將那盒中之物照的華光璀璨,耀眼非常。
穆雲琛雖然在家日子過得不寬裕,但畢竟是世家出身的少爺,即便身邊沒有卻見過許多珠寶,可從來沒有那一件能與眼前之物媲美。
“這是……”穆雲琛望著鵪鶉蛋大小的澄明寶石,有一瞬間確實是呆住的。
“這是金剛鑽石,便是我物產豐饒的大魏也沒有此物,據說它生在深海極西的一片遼闊大陸上,產量極少更鮮有大件,最難得的是多少年來這寶石都不知該如何切割剖光,竟傳說是被西地女神親吻後落入凡塵,是世上最堅硬之物,最後還是歐羅巴那邊的傳教士想出了法子,才將它打磨的如此美麗。”
光是那些晃人的名頭,天南海北的來源就足以讓人感受到這枚寶石的貴重了,更何況親眼所見,應是所有人都會被它歎為觀止的閃耀折服。
穆雲琛覺得單是這枚金剛鑽石,便是把他家那四進的宅子賣了也不夠看。他確實是一眼就被鑽石吸引了,可欣賞之後又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惶然中,“郡主,這禮過於貴重……”
清歡笑起來,理所當然道:“當然貴重,還不是一般的貴重,單說這成色價值以及罕有程度,就算是獻給聖上也是一樣值得稱道的寶物了。”
清歡這麼一說,穆雲琛就更不安了,但他蹙起眉心拒絕的話還未來得及說便見清歡抬起瀲灩的桃花眼,看著他近乎虔誠的說:“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才想到的禮物,親自找人讓邊市、黑市、鴻臚寺三方想儘辦法才最終得到。”
清歡站起身,將異常奪目的寶石從細細的紅絨布上拿出來,雙手捧在掌心看著穆雲琛道:“你知道為什麼是它嗎?因為它就像我在人海中看到的你,驚才絕豔奪目非常,沒有什麼人,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
穆雲琛望著清歡澄澈明麗的眼睛,他忽然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他的神情怔忪中帶著不可思議,竟然就這樣看著清歡癡了。
清歡見他怔住癡癡的望著寶石和自己,忍不住繼續道:“我剛拿到它的時候就想,等你到二十歲加冠,把它鑲嵌在你冠上該是多耀眼,我真想看看那個時候的你是何等的玉樹之姿意氣風發。所以我其實一回來就想給你,但是又覺得等到你加冠還要兩三年吧,這麼收著未免可惜,就趕緊讓兮姌給它臨時鑲了個墜托,你也好先掛起來帶著,不易弄丟。”
穆雲琛怔了許久才伸出手將寶石從她的掌心拿起,他心中是澀然感動的,還有一絲彆樣的甜,不是因為這金剛鑽石如何珍貴,而是因為清歡的那句話——它就像我在人海中看到的你,驚才絕豔奪目非常,沒有什麼人,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
這枚寶石越貴重就代表他在她心中越重,這份心意,穆雲琛自覺便是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也抵不過。
“掛起來吧。”清歡見他收下也很高興,她在自己的首飾盒裡取了一條串翡翠珠的褐色掛繩,串起寶石親手給他戴上。
穆雲琛將寶石貼身放在裡衣中,玉筍般修長的手隔著衣裳輕輕撫著,潤澤的殷唇含著欣然的笑意,看起來是心裡高興的。
清歡可要趁著他高興好好給自己洗白一番:“我是為了這個寶石才去跟二皇子看戲的,他在鴻臚寺能接觸到各國使節,也是費了好多心力才幫我買到手,我總要承他一個人情的,不好不去。”
穆雲琛微微垂下眼睛,他扣著手指半晌才鬆開,輕聲道:“這件賀禮是我平生僅見之珍物,至此必當珍之重之,多謝郡主。”
清歡聽他這麼說開心壞了,合掌笑道:“你喜歡就好了!”
穆雲琛很淡的笑了,但笑容裡帶著一絲心事,他輕輕的說:“郡主,此物我收下是必定要還郡主一樣至重之物,但日後……郡主,穆雲琛是平凡之人,消受不起這等稀世之品,郡主往後不必再為我找二皇子幫忙欠他人情了。”
清歡站著仔細想了想他這句話的意思,歪著頭開口道:“那你到底是不希望我不再給你送東西,還是希望我不再去找二皇子欠人情?”
穆雲琛的意思不言而喻,隻不過他為人含蓄委婉,說這句話的時候有所遮掩,被清歡這樣直白的將話中之意剝離開來問到麵上,一時間就不知該怎麼回答了,語塞道:“這,當然是……”
“是你喜歡我對吧。”
清歡沒笑,但是這句話說的確定,毫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