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絲毫無懼的望向穆思尋和穆夫人,傲然道:“太太有什麼話,直說吧。”
穆夫人笑得沉穩而陰冷,她對身旁的侍女道:“冬雪,把今日從孟姨娘房中搜出來的東西拿出來,讓老爺、眾位姨娘還有少爺奶奶們過目,另把昨晚報賊那小丫頭鵲兒叫進來。”
冬雪欠了欠身便讓幾個丫頭將一個布包放在了桌上,那名叫雀兒的小丫頭也已被帶了進來。
“你先說說,昨晚都看見什麼了。”穆夫人看著堂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道,“你隻說實話,看見什麼就說什麼,老爺在必定給你做主。”
鵲兒看起來隻有十三四歲,一臉的害怕,她在堂中怯生生說道:“奴婢鵲兒,是昨晚在西院值夜的三等丫鬟。一開始奴婢也不知道,剛入夜時隻聽帶班的老嬤嬤說牆上有響動,聽聲音好像西邊兩處院裡有人在牆上走動似的,但她留意了幾回也沒看見什麼人。”
鵲兒想了想繼續道:“後麵到了中夜,值房裡沒了熱水,老嬤嬤讓奴婢去找些熱水來,因奴婢與九少爺的小廝司南是同鄉,往日裡關係還好,又因離著孟姨娘院裡近,就去找他討壺熱水。”
鵲兒說著仿佛想到了昨晚的事情,表情更怕了:“豈料進了院子奴婢就看到一個黑影從孟姨娘熄了燈的房門裡出來,奴婢起初以為是九少爺,想過去行個禮,結果一看竟是個高大的賊人,嚇得奴婢一聲喊,那人就翻牆跑了,奴婢膽子小怕得不行就四處大喊有賊,後來後來就合家都知道了,聽說也有其他人看到了那賊人。”
穆夫人點點頭,而後伸手將桌上的青布包袱打開,對穆思尋道:“昨晚鬨了大半夜,本以為有賊,讓四處搜一搜看有什麼賊人落下的線索,結果彆人那裡沒什麼,在孟姨娘房裡一搜不但沒少什麼翻倒多了些東西,老爺和諸位過過目吧。”
穆夫人當著眾人的麵打開包袱,裡麵最醒目的正是一條男子的腰帶,卻又明顯不是瘦削的穆思尋常用的款式和尺寸,擺明就是一個高大之人的貼身之物。
穆思尋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穆夫人笑了,拿起那條腰帶慢條斯理道:“老爺起先不是不相信妾身告訴你的話嗎,如今那值夜的小丫頭說的明明白白,深更半夜她親眼看到有高大男子從孟姨娘的房中出來,結果第二天又在孟姨娘房中搜到了男子貼身之物……”
“孟姨娘不是這樣的人!”
穆夫人話沒說完,小十穆雲瑛第一個不忿道:“太太這話意有所指,有損孟姨娘的清譽!”
孫姨娘趕緊瞪了穆雲瑛一眼,低聲喝斥道:“老爺還在呢,輪得到你這孩子胡說了,閉上嘴。”
穆雲瑛被罵的窩火極了,可是看到父親沉鬱的臉色感受到滿屋無一人說話的壓抑氣氛,他隻好不再開口,咬著唇去看穆雲琛。
穆雲琛的神色冷淡,他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一心認為身正就會得到公平的單純少年了。
他沒有像穆雲瑛一樣吵嚷,也沒有希圖穆思尋能給他和姨娘一個公平,他僅僅對穆思尋淡聲開口道:“父親信嗎?”
穆思尋沒有看穆雲琛,他望向了站在堂中的孟姨娘。
她瘦多了,臉色也不算好,但依然有著如當年一樣清雅溫潤的書卷氣質,以及被溫柔包裹的不屑與世俗辯解的矜傲。
她這個樣子依舊很美,可他已經變了。
孟姨娘對上穆思尋向她偷來的複雜目光,她的臉色是蒼白的,沒有為自己說一句話,就那樣定定的看著穆思尋。
穆思尋冰冷的心有了一瞬間的動搖,他看向穆夫人道:“還是查清為好。”
站在穆思尋身後的胖子穆雲玨見他爹沒有立刻發落孟姨娘,簡直不敢相信,大聲道:“爹啊,這還不算是查清了?人證物證可都齊全啊,這腰帶不是您的吧,誒那小丫頭不是也說了,孟姨娘大半夜的在屋裡跟個男人……”
“住嘴。”穆思尋一個寒涼的眼神望過去穆雲玨就慫了,咽了口吐沫不再說話了。
倒是那個怯懦的小丫頭鵲兒聲如蚊訥的說道:“老爺太太明鑒,奴婢隻是看到有賊,奴婢不想冤枉好人,奴婢沒有看到孟姨娘……”
“我也沒說你看見,你怕什麼,咱們都是實話實說,哪裡就是有心栽贓彆人了。”
穆夫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衝動的穆雲玨,繼續道:“老爺說得對,都是一家人怎麼能冤枉好人呢,孟姨娘在家裡這麼多年了門都很少出,不能因為最近去了三四趟碧雲寺就說她跟外男有染。隻是咱們萬事需將求個證據。”
穆夫人心平氣和的說著,已經將青布包袱裡的其他東西拿了出來:“老爺看看這個。”
那是一隻精巧至極的小盒,上麵雕著纏枝嵌著琉璃,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什麼啊?”穆雲瑛好奇的很,像在場的其他人一樣,他也探頭看著那小盒,很想知道那裡麵裝的是什麼。
“念著舊情是好事,可我卻不太明白孟姨娘不施粉黛多年,這等難得一見絕非市麵可買的口脂到底是怎麼來的,又是為了誰準備的。”
穆夫人一說這是口脂,廳中重任便向孟姨娘投去了了微妙的眼神,畢竟這麼多年這個寨子的每一人都將她視為心如止水的枯木,而這一看就非凡品的曖昧口脂,多半就代表著枯木逢春。
彆人不明就裡可穆雲琛卻知那口脂究竟是何來曆,那根本不是從姨娘屋中搜出之物,那是清歡昨日才送他作畫的“美人紅”。
栽贓陷害孟姨娘與外人有染他並不擔心,畢竟穆夫人的手段過於拙劣,他要翻盤護住姨娘並非難事,但穆夫人卻一再用下作方式挑釁他的底線,讓穆雲琛實在惡心的忍無可忍。
穆雲琛寒聲道:“太太何必要栽贓,那根本不是姨娘的東西!是我……”
“是你的?”
穆夫人故意用誇張的語氣念道:“你們聽聽咱們家的九公子說什麼了,難道這口脂是孟姨娘幫你收著的,哈哈哈哈,你維護她也要找個好理由,這口脂你用來做什麼,難不成……”
“那不是琛兒的東西,琛兒清清白白不會跟任何女子有瓜葛!”
自進門就一語不發,即使受到汙蔑都沒有開口為自己說一句話的孟姨娘此時卻義正言辭的揚聲道:“太太說我什麼隻要請老爺點個頭,讓官府好好去查就有結果,即便老爺不信我,我這一生已毀,大不了一死證了清白就是。可是琛兒是乾乾淨淨清清白白,我就是拚上一切也絕不容許彆人汙蔑他!”
孟姨娘當年私奔落得家族除名老死不相往來的下場,之後更是千夫所指受儘冷眼,她自知這一切都是自己該付出的代價,可是這些白眼和謾罵在她一個人身上就夠了,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兒子再因情蒙羞,再陷入感情的深淵毀掉一生,他必須死乾淨的,守禮的,磊落的,與私相授受私定終生沒有半點牽扯。
穆夫人見沉靜的孟姨娘忽然激動不僅不覺得震驚,反而笑得更加得意,她道:“孟姨娘,我話還沒說完啊,我可沒說過穆雲琛跟什麼女子有染。我隻是覺得我們家九公子生的好,說不等得了外麵什麼勳貴老少的青眼,送些口脂胭脂之類的小玩意讓他塗來愉情——”
穆夫人說著打開了美人紅的琉璃盒,垂眸一看嗤的一聲便笑了拿著盒子給眾人展示道:“看看,我說什麼了,還是用過的,還是用過的。”
她說著便用可毒的眼神看向穆雲琛,手指狠狠伸進“美人紅”的盒子,將裡麵緊|致細膩的口脂滿懷惡意的挖出撚開,似要讓那經久彌散的脂粉香氣肆意羞辱身為男子的穆雲琛。
“彆用你的臟手碰它!”
穆雲琛從來沒在大庭廣眾下發過那麼大的脾氣,若不是穆雲瑛看著苗頭不對趕緊過去拉住他,他說不好就什麼都不顧了,衝過去先將糟蹋清歡心意的穆夫人推到一邊。
“九哥,九哥冷靜點!”穆雲瑛死死抱著穆雲琛,穆雲琛卻仍要去奪那“美人紅”。
“琛兒!”
孟姨娘冷喝一聲,細瘦的手按住穆雲琛的肩,她那雙同樣含情的水杏眸泛著怒意與失望:“你這是做什麼,這東西跟你有什麼關係!它不是你的!就算我是你親娘你也不必為了維護我做到這一步!”
穆雲琛被孟姨娘從未有過的激動刺痛了,他漸漸攥緊了手指,一寸一寸卸去身上的戾氣,慢慢垂下眼眸道:“姨娘……”
“你什麼都不用說。”孟姨娘深深的歎了口氣,正視穆思尋與穆夫人道:“琛兒是為了維護我亂說的,老爺太太不必介意。”
孟姨娘展現出柔中帶剛的堅持與矜傲,讓相形見絀的穆夫人仿佛看到了當年穆思尋不顧一切帶回的那個絕色女子,風姿婉約,出塵不染。
她想,穆雲琛確實像她的母親,像她一樣——惹人厭惡!
穆夫人冷眼看著那對眉眼相似的母子,儘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那孟姨娘的意思就是認下這是你私相授受的東西了?”
孟姨娘清冷搖頭道:“並非妾身所有,妾身從未見過。”
穆夫人哼了一聲冷笑道:“眾目睽睽之下從你房中翻找出的東西你還想不承認?!孟幼薇你不要以為你不承認,老爺就會枉顧事實護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