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琛手上的瓷勺不覺“當”的一聲從指間落在了碗邊。
那一聲響動讓床上的小姑娘明顯的瑟縮起來。
穆雲琛連忙收好碗勺,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讓她放鬆下來。
喝了水降了溫,又在溫柔的輕拍之下,小姑娘終於放鬆了身體,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穆雲琛心緒卻亂成了千結絲網,他坐在小姑娘身邊,好長一段時間都理不出頭緒。
直到後來童太醫來了他才回過神來。
童太醫給小姑娘靈俏把脈良久後開了藥方,說這孩子是驚懼過度,在外麵受了風累。其實這原本對五歲的孩子不算什麼大病,喝些湯藥養養便好,可是靈俏卻不一樣。
童太醫把過脈後就對穆雲琛說,這孩子先天不足,這次一連幾回的高熱都沒引出大病算是運氣極好,因她胎裡帶來一副經不起半點磋磨的柔弱身子,往後就算病好了也要時時看顧,不得馬虎半分,不然隨時一次高熱都會引出其他的病症,危及性命。
童太醫走時還對穆雲琛感慨道:“這孩子能長到這麼大也是難為,定是父母疼愛至極,不知求了多少名醫仙藥花了多大的心神。穆相若是想讓這孩子日後好好的,恐怕也要費不少功夫,依下臣看,養這一個孩子勝過養旁人家十個百個,不容易不容易啊。”
童太醫走後,穆雲琛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靈俏這孩子是不是清歡與西洋人所生對他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她的生父如何皆是過眼雲煙,唯一不變的是這是清歡的女兒,是她費勁心力捧在手心養大的孩子。
靈俏,果然是個有靈氣有仙氣的俏麗小姑娘,若非如此他怎麼會隻看她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對她好,想要將世上最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來呢?
穆雲琛把這一切歸結為他太愛清歡了,愛屋及烏,所以才會對這個孩子心生喜歡。
這個時候他早就已經把偷出靈俏的原始目的丟到九霄雲外了,一星半點都不願意想了。
童太醫不愧是治療小兒病症的行家裡手,兩副藥吃下去,第二天靈俏就醒了。
可是她醒了之後卻比病著更難照顧了,因為她不熟悉陌生的環境,害怕這裡的所有人,所以她總是把自己用小被子包裹起來縮到最小,靠在角落裡眼淚汪汪的看著哄她吃藥吃飯的人,卻誰叫都不肯動。若是有人強行走過去,她就會抱著膝蓋掉眼淚,看的所有人都心酸不忍。
最後鵲兒隻得命人將清粥和溫水放在床邊,所有人都退出屋子,等靈俏實在餓得不行了鑽出被子自己吃兩口。
粥雖然能喝幾口,但是苦苦的藥她是怎麼都不會吃的。
折騰了一天所有下人都是人困馬乏,拿靈俏一點辦法都沒有。
穆雲琛這一日從早上入宮就忙得不可開交,等到夜裡回府才沐浴換了衣裳就聽鵲兒說了靈俏的難題。
彼時已經二更天了,靈俏這小丫頭該是早就睡了。
穆雲琛這個時候聽說她害怕所有人,抹著眼淚悄悄的哭了一天,隻是聽都覺得心裡又酸又脹難受的緊,想來也隻好明日再想辦法讓她好好吃藥,實在不行他去求清歡都可以,就算她再對他絕情些恨他些,也不能委屈小靈俏了。
穆雲琛就寢躺下以後,心裡都是這件事,沉甸甸的竟然讓他難以入睡。
他想來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自己已經是個泰山崩於前都能麵不改色的權臣,偏偏就為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結了心事。
穆雲琛坐了起來,到底決定去看看睡著的靈俏,不然他是放心不下了。
暮春四月的天氣不冷不熱,穆雲琛黑發在腦後結成一束,著一件品月白的中衣長衫來到了東院的的廊下。
他站在留有一條透氣縫隙的窗外,借著靈俏屋裡留下的一盞燈想看看熟睡的小女孩,卻不想靈俏一小隻裹著錦被坐在床上,竟然沒有睡。
她大概是白天睡得多了又沒吃幾口粥,這會兒正睜著兩隻水靈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桌上擺放的椰奶舔糖。
那本是預備給她喝藥之後吃的甜嘴兒,隻是她不肯喝藥卻一小隻悄咪咪的覬覦著那幾顆糖。
可是也就隻是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隻要不是放在床邊她觸手可及的地方,她就不敢下床來吃。
穆雲琛站在窗外瞧她那有賊心沒賊膽的可愛模樣忍俊不禁,但又忽然感到了一絲異樣——
她的眼睛竟然是黑色的!
怎麼會,她高熱生病時他分明看到那是一雙晶瑩剔透的藍眼睛,可是如今她的大眼睛,顏色卻與常人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