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輕撫著她背脊的手一頓,在她看不見的角落,惠妃眼底流露出極深刻的痛意,不知是為了一向頑劣少教的衛雙姐被迫的妥協,還是她聲音中難掩的迷惘和死寂。
她精心喂養的鳥兒在籠中哀鳴泣血,這讓惠妃的心臟也跟著揪痛,綿延不絕的苦水幾乎漫出喉嚨,可被她強咽下去。她垂下眼眸,冷著聲音說道:
“是。
"…好。
齊東珠懷揣著對衛雙姐的憂慮,慢慢走回了西四所。她不知道延禧宮內究竟發生了何事,隻能寄希望於以惠妃的心智和篤定,一定能解決延禧宮的困境。
她踱步到西四所,便見聽到風聲的翠瑛站在門口等她。此刻並未輪值的宋氏也站在西四所的門前,見她現身,便福身—禮。
"納蘭姑姑。"
宋氏寒暄道,眉目之間流露出探究的神色,似乎很想知道齊東珠這些時日為何會為惠妃行事,可她到底知道輕重,不會輕易開口相詢,於是隻垂眸輕聲說道:
"姑姑走後,小主子想念姑姑,鬨騰了好幾日。也怪我們這些笨手笨腳的照顧不周,等小主子安穩下來,性子卻變了,日前便不怎麼親人,這時更是怎麼逗弄都不理會。我們心裡害怕出什麼差池,去尋了太醫來看,太醫說是看不出什麼。這事兒後來讓西四所的管事嬤嬤知道了,好生倒飭了一頓我們,說我們照顧小主子出了岔子…"
宋氏年紀也不大,是個性子柔弱,沒什麼壞心也沒什麼主見的人。齊東珠離開西四所後,她才意識齊東珠在時她們這些做奶母的日子多順心。小主子並不好伺候,齊東珠在時能幫襯則幫襯,給他們排的班兒也輕快,大多數照顧小主子的活計都她自個兒擔下了。
可當齊東珠離開時,宋氏她們才意識到小主子能有多難纏,不出幾日,幾個奶母的雙眼都熬得通紅,往日那種下值後便安心離開去休憩的日子一去不返,她們日日枕戈待旦,就怕小主子哭壞了身子,少食了乳汁,鬨出什麼病來。
若說往日裡幾人還對齊東珠頗得小主子之心生出什麼芥蒂和嫉妒,此刻也隻有滿心期盼齊
東珠早日做完惠妃派下的差事,使她們解脫。
"性子變了,是什麼意思?"
齊東珠蹙起眉頭,腳步加快,將懷裡惠妃賞賜的首飾盒和貼身的包袱都遞給翠瑛收著,自己提起裙擺便向四阿哥的院兒裡邁。
"…我也說不上來,納蘭姑姑,您自個兒去看看吧。"
宋氏為了跟上齊東珠的腳步,也提起裙擺,走得氣喘籲籲,卻也沒跟上齊東珠的步伐,眼瞅著齊東珠徑直拐到四阿哥門口兒去了。
齊東珠雖然從莊子上來,但入宮時她們一行回宮的人衣物都被焚燒,身子也細細清洗過了,於是她也就推門而入。殿內兩位正在輪值的奶母見她出現,連忙向她行禮。
齊東珠匆匆回禮,眼睛卻早就不由自主地瞄向了榻上小小一團的繈褓。她一刻都不願再耽擱,幾步上前抱住了那縮成一團的軟綿綿的崽。
"納蘭姑姑,小主子如今不願與人親近…"
其中一人出聲提醒道,被另外一個奶母扯了扯衣角,便也將話兒咽了回去。她們想著,雖然小主子在齊東珠走後不愛理會旁人,但齊東珠畢竟是齊東珠,往日就屬她最得小主子青眼,說不定能得小主子回應呢。
齊東珠垂下眸子,看向又長開了一點兒的比格崽。這一看可讓她有些心疼,隻見比格崽似乎瘦了,毛毛臉上獨屬於幼崽的肉嘟嘟消去了些,他此刻醒著,可被齊東珠抱起來也沒有什麼反應,和之前不是罵罵咧咧就是哼哼唧唧的小話嘮樣兒截然不同。
“寶寶,”
齊東珠有點兒不太適應小話嘮這冷漠的模樣,垂下臉用鼻尖兒拱了拱比格阿哥毛絨絨的小額頭,掀翻了他一隻軟塌塌的大耳朵。另外兩位奶母來不及阻止,紛紛麵露難色,似乎可以預見齊東珠受挫,可誰知下一瞬,這些時日一個不順便尖聲哭嚎,無論怎麼被討好都不予理會的小主子突然哼唧—聲,聽得兩位奶母心下一顫,卻也沒等來小主子不分緣由的哭鬨。
“咿——咿!”
比格崽在齊東珠懷裡動了動漆黑的小鼻頭,似乎在辨認著什麼。他睜開了一雙黑亮的眸子,翻騰起四肢,一張毛毛臉兒努力向齊東珠相反的方向撇過去,一隻白色的小爪子奮力蹬出來,踩在齊東珠的手臂上,非常用力地做著推拒的動作。
他用嫩嫩的嗓音哼哼唧唧,吵鬨不休,聲音越來越大,像極了小奶狗嫩聲罵罵咧咧的樣子,可這在齊東珠聽來卻和撒嬌沒什麼區彆。比格阿哥這久違的靈動模樣也驚呆了一旁的兩位奶母,齊東珠不知,她們可一清二楚前些時日小主子是什麼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