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東顧不上和說什麼,直接回來找葉流西。
她果然對什麼都是一副“我可以接受”的態度:“就是風沙作怪?”
昌東從車上拿了個風瓶下來,是個細頸的空啤酒瓶子。
他把它正放在葉流西麵前,然後隨手推倒:“刮風,倒了瓶子,很正常。”
再來一次,正放,然後掉了個頭,瓶口朝下,顫巍巍倒立起來:“刮風,把瓶子吹成這樣,你覺得是見了鬼。”
葉流西嗯了一聲,昌東沒說最後那句話時,她確實是想說:見了鬼了。
“其實都是風,隻不過跟我們常規的認知有差異,我們覺得風就是把大掃帚,嘩一下掃過來。等風過去了,樹都該往一個方向折腰。”
“但這兩天在白龍堆,起的風極不正常,大風裡有卷風、小股風、以及快速出沒的亂流,沙粒沒有自行運動的能力,它們隻能被風卷帶,迅速聚合成類似觸手,就像……”
昌東想起關於玉門關的那個傳說:
——有那麼大一個城,玉門關,都被風吹化了,成了沙子。
——整個沙城都被吹上了天,在沙暴裡,重新集結成城。
——有人說,你在深夜沙暴裡隱約看到的黃土方城,其實是玉門關的鬼魂……
和這兩天一再遭遇的“觸手”一樣,如果被吹上天的黃沙要重新集結成城,一定要有各個方向的作用力,這樣才能相抵相依、達成平衡,塑出飛翹的簷角、弧形的門洞、平直的城牆……
否則那些沙子,就隻是隨著大風向而動的沙子。
葉流西催他:“就像什麼?”
昌東回過神來,正想說話,忽然聽到遠處傳來車聲。
他下意識掃了一眼營地。
所有的車子都在。
***
再過了會,車聲越來越清晰,來路騰起煙塵,確實是有車來了。
孟今古樂了:“呦,這兩天白龍堆可真熱鬨啊。”
話音剛落,一輛大切諾基狂飆進來,開車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他探出半個身子,激動地一直朝營地揮手,聲音洪亮:“哎呀媽,可找著友軍了。”
豁牙他們聽到動靜也出來了,看見有新人進來,心叫糟糕,灰八他們的屍體還沒收拾呢。
肥唐是知道端倪的,心裡有點懵,不明白這輛吉普什麼來路,看昌東時,昌東略點了點頭,示意看看再說。
隻有孟今古心無旁騖,大笑著迎上去:“歡迎歡迎,打哪來啊?”
“東北的。”
那人話匣子開了就住不了:“我們自駕遊,三輛大切,跟gps走的,也沒請向導……本來都不敢進白龍堆,後來看到車轍子,我心說跟著走走看唄,所以開進來探路……感謝兄弟啊,旗標都插上了,老貼心了……”
車轍子?旗標?
昌東的心忽然猛跳,抬眼看,豁牙正悄無聲息往帳篷後溜,邊走邊打手勢示意幾個手下趕緊跟上。
***
沒過多久,另兩輛切諾基就跟進來了,豁牙的大帳幾乎沒人,昌東這頭又不熱情——孟今古的營地儼然成了外聯中心,新來的女驢友已經拉著喬美娜她們探討起乾燥環境裡的護膚心得了。
昌東試了gps和衛星電話,搜星都已經恢複正常,他留葉流西和肥唐在原地,自己開車出去了一趟。
沒有走很遠,就看見了自己進來時沿路插的最後一根旗標,依然抵死在一處土台的凹處,杆身略彎,但上下都牢靠。
又在周圍找了找,前一天看到的那些彎折的車轍、兩道碾入土台下的詭異胎印,都沒了。
回到營地,豁牙那群人已經回來了,居然正在拔營,動作粗暴,大掀大翻,揚起的土塵甚至波及孟今古營地。
東北驢友加入之後,喬美娜覺得己方人多,氣焰明顯高漲:“喂!能不能小點動靜?有點素質行嗎?”
豁牙跟沒聽見一樣,隻是嘶啞著嗓子吼:“快!快點!”
昌東看向葉流西,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昌東下了車,大踏步向豁牙走去,豁牙跟沒看到他一樣,血紅了眼,脖子上條條青筋梗起:“快點,彆他媽磨嘰!”
昌東攥住他胳膊,大力把他拖到一邊:“是不是沒找到灰八的屍體?”
豁牙僵了一下。
“是不是?”
豁牙抬眼看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頓了頓嘿嘿乾笑起來:“是,沒找到,三個人,都沒找到,昨晚留下的記號也沒了,血也沒有,棺材也沒有,也沒有那個挖開的土台,都沒有。”
“看在大家一個鍋裡撈過湯的份上,我勸你一句,趕緊走吧,再不走,下一個稀裡糊塗沒的,就是咱們了……”
他搡開昌東,一揚臉,麵色重又凶悍:“收不完就算了!帶上命就行!”
昌東退開幾步,看之前人氣最旺的大帳癱成一片狼藉,東西迅速裝車,四輛車,來時滿座,現在人數少了近一半。
車子緩緩駛離,豁牙坐頭車,臨出營地時又刹住,撳下車窗,狠狠衝著營地吼了句:“老子這次做件好事,提醒各位,趕緊走,彆他媽以為這兒是度假村!不然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說完了一揮手,車子絕塵而去,沒再回頭。
因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出,營地裡有片刻安靜,過了會,孟今古納悶地看:“哎,老板,是我看錯了嗎?他們人是不是少了好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