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昌東繼續推敲和完善這個想法,沒有任何一張圖是廢的,每一個細節都需要反複斟酌,工具箱也派上了用場,有些小玩意兒,得現做。
葉流西通常都在邊上陪著,一邊出謀劃策遞送工具,一邊在心裡罵自己昏了頭,有時會忽然灰心,哀鳴似地歎一口氣,腦袋深深埋進膝蓋裡。
她都做的什麼事兒:他上吊,她遞繩;他跳河,她在邊上喊,預備,跳!
昌東會在邊上笑她,更多時候,會放下手上的活,伸手撫摸她後頸,他掌心和指腹都粗礪,而她頸後的肌膚細致滑膩,隔著細軟的碎發兩相摩挲,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葉流西很吃這一套,不管性子多煩躁,讓他這一撫弄,也就漸漸平了。
昌東有一次說她:“怎麼跟個小狗似的,喜歡人家摸捏頸後。”
葉流西說:“貓狗遍地走,能把我比喻成個不一樣的嗎?”
昌東忙自己的,過了會,才說了句:“小豹子。”
小豹子……
葉流西居然有點心馳神往:小豹子應該是身體軟滑,皮毛溜光華麗的那種吧,小爪子把小田螺撥弄地一會翻身,一會骨碌滾,也怪有意思的。
她彆過臉笑出聲。
昌東完全不知道她樂個什麼勁兒,隻覺得傻氣像蒸汽,從她腦袋頂上咕嚕往外冒。
……
第三天的中午,江斬終於有消息了。
他通過阿禾的口,隻說了一句話。
“明晚,半夜十一點,黃金礦山,你帶上獸首瑪瑙和代舌,進鬼牙礦道。”
很好,這也是反其道而行之,居然選了羽林衛的心臟腹地。
時間、地點,加上“鬼牙”這個名字,森怖之氣滿溢。
阿禾傳話時沒意識,江斬那頭斷了之後,她才漸漸反應過來,一時間呼吸急促,嘴唇發乾。
葉流西問她:“你去過黃金礦山嗎?”
“沒有,流西小姐,這個……你要去和趙老先生商量的,”阿禾聲音都有些發顫,“黃金礦山對普通羽林衛來說都是禁地,要進那,比進黑石城還難啊,江斬……江斬怎麼會選那裡?”
昌東反而覺得這個地點選得很妙:黃金礦山跟葉流西的過往有密切的聯係,難在探求無門,現在,可以跟趙觀壽名正言順地聊一聊了。
他看向丁柳和高深:“你們兩個,來我房間一趟。”
傍晚時分,趙觀壽得到通報,說是葉流西又來了,還聲稱“事情非常重要”。
趙觀壽隱隱猜到了:江斬也該有消息了。
隻是,一進到客廳,他不覺皺眉頭:談事情要帶這麼多人嗎?
昌東,丁柳,還有那個叫什麼高深的,都在。
葉流西好像也有些局促,低聲跟他解釋:“江斬來消息之後,大家都很關心,所以跟著一起來了,江斬說了約見的地點,是在……”
趙觀壽打斷她:“你跟我進書房細說吧。”
客廳裡像趕市集,這人多口雜的,總不能在這說。
葉流西故意落後了一兩步,趙觀壽先進,她隨後關門,關門時,右手在鎖舌處一抹,用一個薄的鐵片壓套壓住了鎖舌——這壓套是個“匚”形,兩邊慣性內夾,而且粘上了橡膠片,有足夠的摩擦力可以抓壓住門板內外不脫落。
然後重重關門。
——撞門的聲音很關鍵,撞得重且響,會給人一種“門已關好”的安全感,把人視線往門口瞄的頻次儘量降低。
趙觀壽坐回桌邊,示意她在對麵坐下:“他約在哪?”
葉流西沒有立刻說話,她氣喘不平,一手摁住胸口,話說得囉嗦又冗長:“事情是這樣的,今天中午的時候,阿禾正吃著飯,忽然眼神就不對了……”
她瞥了眼趙觀壽斜後方。
——現在毫無異狀,但如果門被推開,夕陽光會在那打上一道漸寬的光痕。
茶水奉上,茶水工回到茶台,拿抹布擦拭台麵,昌東朝丁柳使了個眼色。
丁柳立刻端起茶杯,幾步湊上去,繞到茶台邊,麵朝書房的方向站定,然後把茶杯端給那茶水工看:“小哥哥,你這茶裡麵,怎麼有蟲子啊?”
茶湯是橙紅色,水色清裡帶著油光,那茶水工低頭去看。
昌東快步走到書房門邊,握住把手,慢慢拉開,又迅速蹲下身子——人重心越低,縮得越小,就越不容易被發現。
對牆上有了第一縷光線,葉流西想也不想,兩手撐住桌台,長身站起,向著趙觀壽俯過去,身子把他視線罩嚴,一字一頓:“他約我在黃金礦山,你們羽林衛掌管的黃金礦山。”
趙觀壽僵了一下。
這一僵,大概隻有幾秒。
門外,丁柳柔聲細氣:“喏,就那茶沫裡的,黑黑的,你可彆說是茶渣,我都能看出蟲子形狀……”
門內,葉流西掌心濡出細汗,趙觀壽說:“你彆慌,坐下談……”
那道光痕在變窄,葉流西沒立刻往下坐,隻是死死盯住趙觀壽的眼睛:“黃金礦山不是你們羽林衛的地盤嗎,江斬為什麼會約在那裡?難道羽林衛裡有他的人?”
趙觀壽輕咳了兩聲,坐正身子,帶得身下坐椅輕磨地麵:“你想多了,江斬跟黃金礦山,原本就是有點淵緣的……”
腳邊,忽然有人輕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