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驀地一愣,眼前的夢景飛快地撕裂。待到他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從朦朧到清晰,率先映入視野中的,是一彎含笑的唇。
視線向上,正對上一雙流光溢彩、如綴晨露的烏眸。
崔頌眨了眨眼,感覺到手上的異樣,視線向下,發現自己正維持著出拳的姿勢,而手腕的部位,被郭嘉牢牢抓住,不得再近一步。
意識到自己差點在睡夢中把同塌的郭嘉揍一頓的崔頌,心裡有些發虛:“可曾傷到你?”
“不曾。”確認他已徹底清醒,郭嘉鬆手,故作認真,實則滿是戲謔地道,“倒不知道崔弟,是否有夢中殺人的習慣?”
崔頌:……
那倒沒有。不過你在不久的將來,會遇到一個“好夢中殺人”的主公。
【下】
有了這段插曲,崔頌再沒了睡意。掛在帳中的土坯燈台尚未熄滅,昏昧的燭光微微搖動,在牆角落下明滅不定的重影。
他支起身,視角更迭,在郭嘉手邊、靠近外榻的位置看見一本倒扣著的書。
不管是書的質感,還是封麵上的字,都給崔頌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他一把撈過那本書,翻開內頁,果不其然在上頭看見《太平清領書》五個大字。
崔頌不由挑眉。
“你該不是一宿沒睡,一直在看這本書吧?”
他記得郭嘉離開前就順走了這書,現在東西又重新出現在他的房間……難道郭嘉冒雨前來的時候,懷裡還不忘揣著這本太平經?
郭嘉默了一瞬:“此書雖文思駁雜,多有荒誕之語,某些觀點卻是新奇有趣,有諸多可取之處。”
崔頌:……
直說不小心看入迷了不就好了?
崔頌也曾與室友在網吧打了一宿的遊戲,熬夜修仙至天明,能明白這種停不下來的感覺。
然而明白歸明白,酗了那麼多酒又徹夜不眠,白天又要與那些窮凶極惡之徒鬥智鬥勇……這家夥,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點?
想到曆史上郭嘉的結局,崔頌想也不想地將太平經壓到自己枕頭下麵:“既然如此有趣,那便借我讀幾天吧。”
郭嘉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正待張口,崔頌已重新倒了下去,拿頭壓住菽麥芯的麻布枕頭。
這回縱是郭嘉想取回書,也不能將崔頌搬開。他自不會看不出崔頌的用意,故作深沉地一歎:
“如此,嘉倒是看不得了。”
崔頌對耳邊的“哀歎”聽若未聞,將被子一裹,指了指帳內的燈。
“燈光幢幢,照得人難以入眠,郭兄不若把它熄了吧。”
郭嘉眨了眨眼,確定這書是拿不回來了,隻得起身去熄掛在房柱上的燈。
當他走到土坯燈前,正要將燈芯挑滅的時候,外邊突然響起了一叩即止的敲門聲。
仿佛有誰想要叩門,又生生止住,怕影響到房內人的休憩。
郭嘉朝榻上看了一眼,見把自己裹成蟬蛹的崔頌未曾注意到方才的聲響,他三兩步走到門前,取下門栓。
打開門的瞬間,門外之人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但當門扉大敞,二人直麵相迎的時候,門外人的神情,由驚訝變作了驚疑。
旋即,青鋒出鞘,朝他直刺而來。
郭嘉反應極快地退後一步,避開利劍的鋒芒。
門外的徐濯沒料到對方竟能避開,正待再出一劍,忽聽郭嘉輕飄飄地道:“君大約是誤會了什麼。”
聲音有些耳熟,徐濯一時沒能想起來,那邊郭嘉已退到安全的位置,朝向剛從被窩中冒出一個頭的崔頌,無奈地道:“崔弟再不出來,嘉今日可得交代在這了。”
崔頌聽到門口的嘈雜聲,本就準備起身一看,如今聽到這番話,他連忙掙開身上的被褥,提劍下床。
靠近門扉,他瞧見郭嘉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之色,甚至在注意到他的時候,多了一分玩笑之意。
“莫非嘉長了一張圖謀不軌的臉,竟叫崔弟與徐勇士皆忍不住拔劍相向?”
崔頌往門邊看去,門邊站著一個手持七尺長劍,劍氣凜然的俠士,果真是一日未見的徐濯。
白首領雖是答應了替他尋找走散的家仆,可因為甘姬等人久久沒有消息,消失得又十分蹊蹺,崔頌隻得說服徐濯跟著寨內出去采點的人員行動,借以打探消息。
如今不過一天的功夫,徐濯便已歸來……難道他已經知道l 甘姬他們的下落?
徐濯沒顧得上崔頌在想什麼。他萬萬沒想到敲響自家主君的房門,來開門的卻是另一個陌生的人。以至於他的第一反應是有人擅闖了主人的房間,想要對他不利。
所以他的劍毫不猶豫地刺出,卻沒想到結局與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眼前此人與自家小主子頗為熟稔,更重要的是,他的聲音在徐濯聽起來有些耳熟,結合整個馬寨的詳細情況,徐濯驚愕地發現,眼前此位……似乎就是那位氐族人的“先生”。
在這個時代,隻有關係親近之人才會選擇同房而臥、同榻而眠……徐濯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一個出門的功夫,自家主君就和馬賊們中的一人成了莫逆之交。
崔頌與徐濯解釋了郭嘉出現在此處的原因。徐濯收劍入鞘,抱拳致歉,郭嘉道了句無妨,心知徐濯有話要與崔頌密談,便以困乏為由,去往裡間,留崔頌二人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