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頌沒想到自己竟會被人攔在城外, 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在下是洛陽的學子, 攜仆從而來,因故需在長安住上幾日,還望騎督放行。”
此時的學子講究遊學之風, 加上時局混亂、對人員流動的管製大不如前,在崔頌出示身份證明後, 守城官本該放他進城,卻不知為何, 這位做主的胡騎督並不肯把路讓開。
這位胡騎督全名胡輔, 是董卓部將胡軫的族弟, 官至北門騎督。董卓遷都後, 長安城門便由這位胡騎督負責, 主管一切大小事。
聽了崔頌的話, 胡輔毫無反應, 隻懶洋洋地問道:“你原來擔任什麼官位?”
崔頌升起不妙的預感:“頌不曾出仕。”
因為年齡和守孝的緣故, 原主沒有任官。前年被舉茂才,也被他推了,婉拒不受。
果然,這個答案讓胡輔愈加敷衍:“既無官職,就彆入城了。天子遷都不久,我等自要加強防備。要是什麼貓貓狗狗都想往長安擠, 置天子的安危於何地?”
前麵的話還算有些道理, 後麵的簡直難以入耳。兩個護主的侍者當場就想發作, 就連徐濯也麵露慍色。
崔頌倒是一臉平靜,不過態度冷了下來:“不知這是聖上的意思,太師的意思,還是……騎督的意思?”
胡輔冷哼一聲:“末將領命守衛城門,毗護都城安危,自是職責所在。”
也就是說這是他自己的意思了?
崔頌有些摸不準,胡輔不讓他們進城,究竟真的是為了長安的治安,還是彆有所圖……比如,借機撈上一筆。
崔頌遂緩緩道:“頌薄有家資……”
胡輔輕蔑一笑,露出不耐之色:“不必說了,都落魄到使用外族的行囊了,能有多少家資……快走快走,彆堵著城門,若衝撞來往的貴人,你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崔頌:……
使用外族的行囊怎麼就落魄了?
這東西雖然不如漢人的東西精致,但要結實得多,絕對適合長途運輸。
為了減少被打劫的麻煩,幾人穿的都十分樸素,可樸素不代表窮酸啊,崔頌實在不明白胡輔認定他們“落魄”的結論是哪來的。
他正待解釋,卻見胡輔轉移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被他們留在後頭的馬匹。
“這幾匹馬倒是不錯。”胡輔眼露精光,顯然在打著小心思。
崔頌立即道:“騎督大人,我等可沒有賣馬的打算。”
“賣?”胡輔冷冷一笑,“天子新遷,百廢待興,正是需要這些物資的時候。你們不思報效國家,主動上貢,還想賣?”
崔頌沒想到對方竟然會說出這番無恥之語。
他以為胡輔對他們的馬有貪念,頂多不過強買強賣,用低廉的價格強行收入,或者當做買路財,用入城一事來威脅他們。
卻不料,胡輔竟想空手套白狼,一分錢不花,讓他們“上貢”。
既不讓他們入城,還想強搶他們馬,這胡姓騎督簡直猖狂!
身後的家仆開始躁動,崔頌徹底收了笑,冷聲道:“青天白日,騎督未免太不將律法放在眼裡。”
“放肆的是你們,”胡騎督一揚手,在城門站著的衛兵紛紛不懷好意地圍了過來,“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為了天子,臣民哪怕粉身碎骨也是應當的,何吝於一匹馬?你既為學子,就該回報天子,幾匹馬都舍不得,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胡輔這扯虎皮拉大旗的本事確實厲害,不僅氣得徐濯等人火冒三丈,還一時反駁不得,憋屈得緊。
這番逼/迫下,崔頌倒是冷靜下來:“若天子下令,莫說這幾匹馬,縱是獻上全部身家又有何妨。”他攤開手掌,“敢問胡騎督——天子諭令在何處?”
胡輔不豫道:“我等為天子儘忠,何需天子諭令?”
“怕隻怕某些人假借天子的名義,暴內陵外,玷汙天子的聖名。”崔頌麵朝皇城作出恭敬之色,“陛下年少有為,愛民若子,必不會做那些橫征暴斂之事……胡騎督覺得呢?”
胡輔神色微變。
他拿聖上的名義“借馬”,沒想到竟被這小小學子以同樣的名義堵了回來。
什麼年少有為,愛民如子,鬼都知道小皇帝隻是個牽線木偶,不被他們放在眼裡……可心裡怎麼想是一回事,他腦子沒壞,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不可能宣之於口的。
胡輔被反駁得有些著惱,向來目中無人的他示意衛兵快些動手,竟是連表麵功夫都不屑做了。
見幾個衛兵逼近過來,氣勢洶洶,徐濯怒道:“此乃前大司農,光祿大夫崔複覺之子,爾等豈敢動手?”
胡輔臉色不變。且不說他不信徐濯的說辭,哪怕真是高官之子——這些西涼兵百無忌憚,向來隻聽從董太師的命令——他們連世家大族都敢搶殺,又豈會畏懼。
徐濯等人未想到這群衛兵竟膽大若此。正當情勢緊張,一觸即發之際,怒火中燒的徐濯無意中往旁邊看了一眼,正巧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