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君請入甕(2 / 2)

他直截了當道:“我朋友在哪?”

“你還真是老樣子,一點沒變。”劉曜冷哼一聲,不知是誇是貶。他擊掌三下,立時有衛兵進門。

“去將客房那位請來。”

衛兵曰諾。

崔頌冷下聲:“他重病在身,怎能讓他過來?帶我去他的房間。”

衛兵小心地看向劉曜,見他毫無反應,隻朝他擺手驅趕,忙低頭退下。

崔頌這才回過味。

如果戲誌才當真病得厲害,劉曜不至於大費周章地把人抬來前廳。

所以,病得厲害應該隻是劉曜為了引他過來的托詞,至少,哪怕戲誌才確實身體不適,也隻是略有不適,並不嚴重。

想清這些,崔頌放心了許多。隻是他沒想到,不但理由是假的,連人也是假的。

當看清被衛兵引來的布衣士子時,崔頌:“……”

他轉向獨自飲酒的劉曜:“大鴻臚卿這是何意?”

這人什麼時候成了他的朋友了?他怎麼不知道?

江遵先向劉曜行了一禮,再麵帶微笑地轉向崔頌:“崔兄弟,我們又見麵了。”

崔頌此刻是惱火的。哪怕劉曜直接告訴他:我是騙你的,我這裡沒有什麼重病的戲誌才,也好過現在這種情況。

江遵見他神色有異,故作黯然地對劉曜道:“劉兄,你見著了,我雖仰慕崔郎之才,卻不敢以朋友的身份自居,您實不必為我引薦。”

劉曜冷笑:“你是他的師兄,隻有他不敢的份,哪有你不敢的道理?”

江遵與他師出同門?

崔頌不由一凜,正當他以為自己穿幫了的時候,又聽江遵笑道:“恩師門生無數,在下不過是最無才學最不起眼的一個,不過幼時有幸得了恩師的一二指點,聽了幾堂課罷了,實及不上崔郎。他乃是恩師首徒,又豈是遵能夠相比的。”

得過何休授業的士子眾多,不同屆的學生彼此間互不相識乃是十分正常的事。崔頌安下心來,雖然江遵如此自謙,崔頌還是向他行了一禮道:“原是江師兄,頌先前不知情,有諸多無禮之處,還望海涵。”這當然隻是客套話,他才沒有與江遵兄友弟恭的意思——這江遵與大鴻臚卿一唱一和,聯合起來針對他,不知道葫蘆裡在賣什麼藥。

他想到江遵交給“甘姬”的那張白綢上暗刻著那個劉字,莫非……那白綢是劉曜府上的東西?

劉曜好像是專門等著挑他的刺一般,見他與江遵說著場麵話,再次開口譏嘲道:“不愧是有君子之名的名士,總愛在這些明麵上的事上下功夫。當年為恩師守父孝,有模有樣地做了三年,引來讚譽無數,怎麼,才第四年就原形畢露了?也是,今逢戰亂,人人自顧不暇,怕是無人欣賞你的‘純孝’。”

崔頌暗道糟糕,他力求不讓旁人看出破綻,考慮了許多,卻忘了問詢問“恩師”的忌日。以“崔頌”對老師的尊重,必然會在他的忌日那天祭拜,可他不是那個“崔頌”,他並不知道何休的忌日啊!

身邊的人,也未有一人提醒……

崔頌突然意識到不對的地方。

今日是他成為“崔頌”後第一次與劉曜見麵,他沒有祭拜何休,劉曜是怎麼知道的?

劉曜的視線一直未曾離開崔頌,隻見崔頌神色平靜,目光似與他對視,又似沒有,仿佛並不把他放在眼中。

“你果然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崔頌淡淡說道,讓人聽不出什麼語氣,卻叫劉曜變了臉色。

崔頌不在人前祭拜何休……是因為知道自己在他身邊安插了人手,故意為之,誘他暴露?

劉曜忍不住腦補,將一切歪向陰謀論的角度。

“那你當日……說自己酒醉,記不得前一晚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崔頌現在最討厭聽到的就是“某一日”,“某事”,“是否”,“XX所XX”之類的用語,這些人說話都像打啞謎一般,可他對他們所說的事全無了解,又從何猜起。

但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應對。如果真的像他猜的那樣——甘姬幕後的指使者是劉曜,那麼劉曜就極有可能是派出刺客來殺他的人。

如今劉曜將他請到府裡,與他說了這許多,而不是一騙進府就把他就地解決,這就說明:要麼,劉曜並不想殺他,至少現在不想;要麼,劉曜對他有殺心,但是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如果是前者,那倒也罷,如果是後者,他必須當機立決,讓劉曜不敢對他下手。

崔頌不知道的是,在他忌憚劉曜的同時,劉曜也在忌憚他。

這位宗室成員看著眼前這位風容如舊的名士,見他輕動嘴唇,大無畏地吐出一句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此神態,令劉曜神情恍惚。他的記憶,隨之回到了一年前。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飲得大醉,擲盞喝罵。

“劉宏(漢靈帝)無能,不若早些死了——”

尚存的幾分理智,令他吞下剩下的半截話語——讓位於我。

彼時,同樣酒醉的名士露出與此刻同樣的神情,回了一句同樣大無畏的話。

“要他死,又有何難?”

第二日一早,貂蟬在董府海棠林外的小道攔下戲誌才,向他求救。

“你重新說一次,子琮他怎麼了?”戲誌才沉下臉,“什麼叫做‘他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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