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事先已打好了報備,曹操縱是再不舍,也隻能放他們離去——
奉孝與子琮為他傾儘心力,亦僚亦友,他總不能狠心地強求命數無多的友臣為他滴儘最後絲一心血。這不僅有違義理,更會讓其他有功之士心寒。
一場送彆宴,幾車珍賜,四五個侍醫。崔頌與郭嘉全然收下,在與故交好友致彆後,踏上了西行之路。
離開荊北,進入巴東,崔頌找了落腳之處,問其中一個侍醫:
“主公可有彆的囑托?”
那人恭敬道:“隻讓我等儘心竭力,為郭侯侍疾。除卻定期寄送驛信彙報郭侯的病況,並無其他。”
其他侍醫未料到這名同儕竟然如此“坦誠”,俱麵麵相覷。
又想到這位叫“任鴻”的侍醫乃是曹操新任命的太醫令之侄,曾在宛城替郭侯請脈,方才所言未必沒有投誠之意,幾個侍醫的心中各有了不同的想法。
崔頌將這幾人的麵色記入心底,與化名為“任鴻”的貂蟬對視了一眼。
郭嘉見時機已至,詢問貂蟬:
“聽聞巴東乃任侍醫的故鄉,任侍醫在此可還有親人?”
“有一阿翁,目昏耳聵,由家中長嫂照拂。”
郭嘉頷首不語,未言其他,好似就這麼隨口一問。
頂著“任鴻”侍醫名號的貂蟬故作遲疑狀,埋首行禮道:“鴻離家已久,思念阿翁,可否請郭侯與崔侯賞恩,容鴻歸家一趟?”
崔頌笑道:“孝心可嘉,正該如此。”
貂蟬再三謝過,在一乾侍醫歆羨的目光中離開。
過了小半日,“他”帶著一個麵容癡傻、口眼歪斜、渾身塵土的老人回來,哽咽道:“前些日子阿嫂溘然病逝,若非鄰居心善,予以阿翁吃食,鴻永失至親矣。”
他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水,期期艾艾地看向崔頌郭嘉二人:
“崔侯,郭侯……”
似有所求,難以啟齒。
剛見到老人這一幕的時候,崔頌差點手抖,把握著的水杯丟出去。
好在郭嘉一直拉著他,安撫地捏了捏他的尾指,這才讓他繃住情緒,沒露出絲毫異色。
被貂蟬帶來的阿翁正是詐死脫身的華佗。崔頌心知華佗來見他們,必定會喬裝改扮,可沒想到華佗的喬裝……會如此驚人。
帶著複雜的感想,崔頌對貂蟬道:“知你心誠至孝,便將你的阿翁帶上路,好生照拂。”
貂蟬千言萬謝。
等到四下無人的時候,貂蟬與華佗來到二人的臥房,掩上房門。
口眼歪斜呈癡呆貌的華佗拿出一根砭針,在臉上幾個穴位紮了下,頓時恢複正常。
崔頌:……
仿佛見識到了古代黑科技。
華佗捋了捋胡子,示意郭嘉伸手把脈。
等郭嘉照做,華佗以指搭腕,凝眉細思了片刻,放開手,示意貂蟬來診。
貂蟬同樣把了脈,又問了郭嘉近況,隻思量了片刻,便懸腕筆書,開具藥方。
等開完藥方,華佗審閱了一番,滿意點頭,還給貂蟬:
“就按此方來。”
眼見二人為郭嘉看完診,崔頌才緩緩開口:“神醫曾言道的‘古跡’之所,可否帶頌前去一觀?”
雖然華佗當時是誤食毒草才意外見到了現代西方醫學,屬於可遇不可求的奇遇,但在郭嘉的病沒有對症之藥的前提下,崔頌還是想去碰碰運氣。
他的目的太過明顯,華佗不忍心潑他冷水,但還是事先打了劑預防針:
“自是可以。但某要提醒小友一句:這許多年來,某一直在尋找‘古跡’,可任憑某踏遍天水萬山,仍不見其蹤。”
為了再去奇妙的異境“聽課”,華佗甚至再次服用毒草。可不管他橫著服,豎著服,躺在原地服,換個方向服,都沒能“入境”,還差點把自己真的毒死。
在多次與死神失之交臂後,華佗隻得唉聲長歎,放棄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專心給自己破敗不堪的身體祛毒。他足足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將身上的毒祛完,還留下了不少後遺症。
這還是他從小研究藥草,對毒草有一定抵禦能力的結果。若換了另一個人,隻第一次服用,就能立馬蹬腿升天。
因此,他十分擔心崔頌想不開,也去試一試那毒草,介時沒找到“古跡”的入口,反而先把自己弄死了。華佗便打定主意,絕不告訴崔頌那毒草的名字。
不得不說,華佗的猜測其實不太正確。崔頌雖然十分希望找到讓郭嘉康複的方法,也抱著撞大運的想法,但他不會選擇服用毒草這一條路。
畢竟根據華佗的陳述,他服用毒草後,撐死了是靈魂離體(假如真的有這東西),成功在現世免費旅遊了幾天,然後回魂。哪怕崔頌依樣畫瓢,服用毒草後真的離了魂……也對郭嘉的病毫無幫助。他並不能把現世的成藥與手術台帶回來,這個“離魂”,還不如他入夢與另一個崔頌麵基來得實在。
是以,在華佗對某株毒草嚴防死守、充滿警惕的時候,崔頌其實對那所謂的毒草毫無興趣。
他謝了華佗的好意,根據華佗的指路一路向西北行進。
一路翻山越嶺,進入雍州,崔頌等人正欲找個地方休整一番,突然被一隊打馬吆喝的部族包圍。
徐濯等護衛按住劍柄,露出警戒之色。崔頌神容未改,卻也將郭嘉擋在身後,揚聲喊道:
“我等乃是過路之人,敢問前方部族的幾位壯士有何指教?”
激揚塵土的馬蹄漸消,有一年輕的女聲響起,脆如銀鈴,咯吱笑道:
“我遠遠打馬而過,見你這一行郎君皆樣貌不俗、清新雅致,特來抓你們回去,做那壓寨相公。”
崔頌等人:……
特彆是崔頌與郭嘉二人,神情尤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