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 淩一弦被明秋驚借故調走,一轉手就塞到了婁妲的房間。
“一會兒要接你出去的事情,我已經跟節目組報備過了。”
“不過這裡到處都有直播鏡頭, 你最近又比較出名, 在沒有通告的活動下,讓你這麼明顯地從訓練營裡走出去也不太好。所以……”
明秋驚彎起眼睛溫柔地笑了笑。
“為了不給工作人員添麻煩, 我們可以做一點小小的變裝手段。”
這是自昨天見麵以來,六個人第一次在沒有外人的場合齊聚一堂。
也是在這次相見中, 淩一弦終於知道, 為何婁妲的外號叫做“今夜無人入眠”。
她本來以為,這與婁妲修煉的功法有關。就比如說,這位身材纖細靈巧的女孩就是特彆擅長夜行、潛伏之類的工作。
但直到現在,淩一弦才明白,婁妲修煉的功法確實特殊,但和自己最開始預計的完全是兩個方向。
論起武學功底來, 婁妲其實隻有三級武者的水平。但她能夠破格進入少年班,不是因為實力特彆強大,而是因為功法尤其偏門。
婁妲最擅長的能力, 是易容術。
“‘今夜無人入眠’這個外號,明明聽起來就和‘內鬼就在我們身邊’的寓意差不多啦。不你怎麼會誤解那麼大啊。”滑應殊笑眯眯地在一旁補充道。
“什麼鬼?”淩一弦故意看向他, “是‘小鬼當家’的小鬼嗎?”
被當麵用外號調侃了一句, 滑應殊默默地揉揉鼻尖, 自己繞過淩一弦, 去茶幾上拿了一枚檸檬派慢慢地吃。
至於婁妲, 她全程都沒有參與他們兩個的鬥嘴,隻是在淩一弦落座時,對她送上了一個友善的微笑。
婁妲端詳起淩一弦的臉型, 又用冰涼的指尖輕柔地觸碰起淩一弦的骨骼輪廓。
一個檸檬派下肚,滑應殊頓時又升起了精神。
他在旁邊比比劃劃,提出各種匪夷所思的建議:
“一般來說,最醜的就是大家最意料不到的。都說相由心生,小妲你快給她易容的凶一點,然後再給她易容成個大禿瓢。”
“媒婆痣!媒婆痣可是全臉的靈魂,這必不可少。”
“還有八字胡。俗話說得好,‘你永遠可以相信反串’,女扮男裝的力量源泉八字胡,趕緊給她來兩道。”
“……”
隻見淩一弦的額頭上,慢慢浮現出一根突突跳動的青筋。
此刻,淩一弦已經下定決心:等她今天離開這張椅子,滑應殊就彆想完整地走出這個屋子。
“得了吧,你給我靠邊站。”原本被淩一弦認為是沉默寡言、不願開口的婁妲忽然說話了。
她的原聲果然細細弱弱,仙女似的,但語氣卻相當帶勁兒,儼然一個霸道老姐:
“你一個拉三弦兒的,你懂什麼叫易容啊?”
滿屋子的少年人都大笑起來,連滑應殊自己都在笑。
杭碧儀朝著他的方向走了幾步,用自己寬闊的手掌在滑應殊後腦勺上拍了一下,把滑應殊敲了一個踉蹌。
婁妲的雙手上下翻飛,她冰冷的指尖目標明確,每個動作都乾脆利落,恰到好處,就像是在進行某種藝術。
她將淩一弦的眉毛剔去一段,又用粉撲來回地在淩一弦的眼角拍打。婁妲時不時地挑起一塊膏體,在淩一弦臉上均勻塗開,有時又拿起各色妝粉,在淩一弦的臉頰、鼻翼、額頭甚至太陽穴上進行填色補充。
易容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淩一弦借著婁妲的瞳孔照了照自己現在的模樣。
那明明還是屬於她的臉,但氣質不知怎地,一下子鈍化了很多。如果不是熟人見麵,可能當麵走過也認不出來。
此刻,淩一弦總是刀鋒似凜冽的眼神,因為眼睛的形狀變得圓鈍,所以連淩厲的目光好像都軟化下來。
那股屬於武者的挺俊之氣,硬是被婁妲化妝成普通女孩兒的溫柔麵貌,甚至還勾勒出了一點小小的嬌氣。
“今天隻是出門逛逛,我沒有做太多準備。”
注意到淩一弦的視線落點,婁妲輕聲對她解釋道,“這隻是最基礎的化妝。我利用光影效果,中和衝淡了你的氣質。
等到以後可以用矽膠和其他偽裝物品的時候,你在麵譜書上隨便找,想換哪張臉,我就幫你換哪張臉。”
“已經很厲害了。”淩一弦發自內心地感慨。
她聯想起婁妲的外號,眼中慢慢升起一絲恍然。
如果“今夜無人入眠”這個代號,指代的是婁妲可以隨意為人變換身份的話,那麼她自己的易容本領,相比會更進一步。
“你會縮骨術?”
“略微精通而已。”婁妲笑意謙遜,“碧儀是我師姐,我和班長同出一門。”
所以,杭碧儀可以把自己的關節反折到一百三十五度,而婁妲則能改變自己的身高麵目——現在這副瘦瘦小小、嬌弱扶風的模樣,也未必是她真實的樣子。
“好了,大功告成。”
小小的粉刷蘸著腮紅,在淩一弦臉上落下最後一筆。
大家笑嘻嘻地圍著淩一弦繞成了個半圓,把她推到鏡子前麵。
半人高的妝鏡裡,照出一張神情驚訝、氣質溫柔、嬰兒肥尚未褪去,還有一點圓乎乎模樣、寫滿了純潔和天真的小臉。
由於過度的驚愕,淩一弦在看到這張臉的第一時間,脫口而出就是一句與當下氣質極其反差的感歎詞。
“臥槽!!!”
眾人齊齊爆笑。
在大家東倒西歪的笑聲裡,淩一弦縱身撲到鏡子前,左右打量起這神奇的化妝效果。
絕了啊。淩一弦在心中暗想:這麼無辜的一張臉蛋兒,大概連莫潮生都不忍心上手揍人吧?
下次回鄉的時候,她一定要請婁妲幫自己易個容,然後回去好好嚇嚇莫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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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夜市紛紛出攤,等到四點半,整片市場就喧喧嚷嚷地熱鬨起來。
這是g市最出名的夜市,由於附近足足有4座大學的緣故,裡麵不但有許多物美價廉的小吃攤兒,而且還有著各種各樣,學生喜歡的新鮮東西。
淩一弦下山的日子還短,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類似的地方。
才走到夜市口,淩一弦的視線“刷”地一下就變直了。
明秋驚笑著拍了拍她的肩:“怎麼,之前從沒玩過嗎?你們鄉裡的趕集應該和這差不多吧?”
“完全不一樣啊。”淩一弦甩著腦袋回答。
鄉下趕集的時候,一條長街,賣什麼的都有。但主要還是以水果、衣服、日用品這種比較實用的必備物品為多。
哪像是大學城附近的夜市兒,純粹就是為了吃喝玩樂設置的。每個攤子上的香味兒,和琳琅滿目的物品,都目標明確地意欲勾走年輕學生的錢包和心。
而且,即使是鄉下趕集的熱鬨,淩一弦從小到大去過的次數,五根指頭都能數出來。
一般來說,家裡的采買都是莫潮生出去辦。從很小的時候,淩一弦就意識到了,莫潮生不太喜歡她在外人麵前露麵。
……
他們一行六人,從夜市頭開始掃蕩。每當見到當地特產,或者聞著什麼東西好吃,當場就買上一把。
反正人多,任性,東西分分就沒。
像是章魚小丸子,一盒6顆,正好一人一顆;肉串一把15根,每人分個兩三串就沒有了。
無論買什麼零嘴,大家都能恰到好處地嘗嘗鮮。
武者胃口大,走了小半個夜市,吃了不少東西,大家肚子裡還留著不少給美食的空隙。
一路走來,淩一弦成功掃蕩了烤冷麵、炸土豆串、涼粉、話梅團子、章魚小丸子、炸串、雞蛋仔、缽缽糕……
在順勢走過市場拐角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的嘈雜聲。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明秋驚若有所思地說道。
不知道想起什麼,他居然扯著一行人,像是湊熱鬨的普通圍觀群眾一樣,擠到人群的最內圈裡去探索這一場吵架的究竟。
聽了一會兒,大家紛紛理出頭緒來。
起因是一對年輕情侶,路過時不小心打翻了攤主裝秘製調料的箱子。
情侶跟攤主道了歉,想要賠個一二百塊錢了事,攤主卻說這點錢不夠賠的。
小情侶覺得攤主這是在拿他們當冤大頭宰;
而攤主也覺得,今天一天晚上的生意都被你們給耽誤了,他白交了出攤費,都沒讓這對小鴛鴦多賠,隻要了個成本價而已。
兩邊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那吵吵嚷嚷的動靜,聽起來像是一群炸了毛的鴨子。
要不是確認自己的室友還好好待在訓練營裡,淩一弦沒準會以為現場剛成立一個周思曼養殖基地。
明秋驚拉著淩一弦,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熱鬨,忽然扭頭問她:“你覺得誰比較有道理?”
淩一弦不假思索:“打翻東西確實應該賠吧。”
但看樣子就知道了,那對年輕人手裡多半是真沒有錢。
這對年輕情侶的穿著都比較樸素,連手機殼都沒用情侶款,而是最簡單的那種透明手機殼,甚至已經用到發黃了也沒更換,經濟狀況應該不容樂觀。
而且,像是為了故意跟淩一弦抬杠一樣,明秋驚輕聲對淩一弦說:
“攤主在這裡出攤兒這麼久了,他為什麼要把材料箱子擺到會被顧客踢到的地方?一般不都應該好好的收進自己小攤底下嗎?”
“……”
淩一弦想想,覺得明秋驚說得也有道理。這麼看,責任完全在雙方身上。
年輕情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們氣勢洶洶地指著地麵散落一地的調料,質問攤主是不是就想訛人——哪個正經出攤兒的會把東西放在外麵?
攤主瞪了半天眼睛,沒有說話。
倒是底下弱弱的傳來一聲“爸爸,你們彆吵了。”的聲音。
大家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攤主平時裝材料櫃的那個小空當裡,不知何時鑽出來一個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兒。
這神來一筆直接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還是攤主一把抱起自己閨女哄了哄,打斷了現場劍拔弩張的氣氛。
“唉,這個調料箱子平時確實不放外麵。就隻有今天,她媽回姥姥家給老人看病,孩子幼兒園放學了,我給接過來,又怕孩子丟了……”
後麵的話不必再說了。
年輕情侶對視幾眼,女孩忽然拉了拉男孩的衣角。
兩邊人的口氣同時緩和下來:“算了,都不容易,就按照老板你說的賠吧。”
“也不是的,按道理,我不該跟客人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