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調侃的口吻開玩樂那句玩笑以後,係統的電子音就切換成了發布任務專用的平靜語調。
它對淩一弦說道:“新任務,瞞天過海開啟。
“任務目標:宿主成功通過檢驗,並以美人蠍的身份拿到此行所需的U盤,隨後再全身而退。
任務獎勵:20000積分。請問宿主是否接下此任務?”
依舊是十分簡潔的人物介紹,也依然是句句重點的發布任務風格。
隻不過,這一次的任務和從前完成的那比起來,額外多加了一個“請問是否接下任務”的環節。
淩一弦注意到了這一點:“如果我不想接,就可以拒絕任務?”
“是的。”係統公事公辦地回答道:“您可以挑選自己有把握的任務接下。”
“那如果,我接下任務以後,沒能完成任務呢?”
“理論上說,如果某個任務未能完成,係統將扣去您價值該任務10%的積分。例如這個任務,如果您未完成的話,將會被扣掉2000積分。”
“但是——”
說到這裡,係統的聲音忽然拐了個彎:“仍然是以本任務為例——您看,本任務並未添加對於時間和暫時失敗次數的限製。”
“哦哦哦哦哦哦!”淩一弦瞬間明白過來。
沒有添加時間限製,那淩一弦即使今晚偽裝失敗,也可以宣稱自己還處在完成任務的路上。
沒有添加對“暫時失敗”任務的限製,那淩一弦完全可以一次被戳破後,第二次還來。
係統這是在明擺著地給她開後門,淩一弦心中很是感激。
係統模擬出的電子音很清脆地笑了一下,像是看透了淩一弦此刻的心理。
它輕鬆地說道:“沒關係,服務宿主是係統應儘的責任——您隻要‘哦’的聲音小一就好了。”
淩一弦接下這個任務,隨即將目光投向眼前的侍者。
侍者臉上帶著微的笑意,他眼角彎彎,氣質比剛才第一眼看見時略微鬆弛一,就像是“擼貓”帶來的愉悅,仍未從他身上褪去似的。
但與此同時,侍者也雙手卻平平舉起,幾乎將那個銀托盤遞到淩一弦的鼻尖前。
他表情十分友善,態度卻十分堅決。顯然,要是淩一弦不肯當著他的麵放血的話,這一關是決計過不去的。
不過說來也巧,淩一弦還真不怕這個。
而且,侍者查得越嚴,淩一弦所偽裝的身份也就越實,越不會有人懷疑,“美人蠍”其實被人假冒了。
係統適時發問:“您要用到美人蠍的血嗎?”
淩一弦簡單道:“不用。”
就在今天下午,武者局特意為淩一弦請來了一位專修手上功夫的武者。讓那位老人教了淩一弦足足一個半小時的妙手空空之道。
在一個半小時的私人授課裡,淩一弦隻用練習一個動作:就是在割破手指之後魚目混珠,用低溫裝置裡保管的含毒鮮血,替換掉淩一弦自己滴下來的血。
這個動作一共有三個要點。
其一,淩一弦必須用美人蠍的鮮血,替換掉自己的血。
其二,在替換的過程中,淩一弦萬萬不可以讓美人蠍的鮮血沾上自己的傷口,免得傷口被汙染,令她中了毒。
其三,成功完成以上兩個步驟以後,淩一弦還必須保持表情如常、動作如常,不露破綻地把裝血的容器重新收納起來。
為了便於達到這三條目的,婁妲在挑選裝扮時,特彆給淩一弦搭配了一個設計特殊的坤包。
這隻坤包隻有煙盒大小,正好夠容納一隻維持低溫的試管裝置。它的包帶兒黑色蕾絲織成,婁妲把繞在淩一弦素白的手腕上,打出精美的裝飾結,充當一件特殊的飾品。
隻能說,為了讓淩一弦不要暴露身份,武者局簡直煞費苦心。
不過嘛……
我根本用不著啊。淩一弦在心中暗暗想道。
就在她眼前,侍者含著客氣有禮的盈盈笑意,但他的兩道目光卻好似鷹隼,全程恪儘職守地盯緊淩一弦,把淩一弦的手指、手腕、手肘都儘收眼底。
如果此時前來臥底的,是個沒什麼經驗的其他武者,麵對這副陣仗,恐怕緊張得連背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
但淩一弦的心情卻十分輕鬆。
如果不是怕崩掉美人蠍的人設,她甚至都能送給侍者一個露出大白牙的和善微笑。
當著侍者的麵,淩一弦淡定自若地拿起那柄銀刀,將刀刃抵在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上。
淩一弦自己的手指,隻有薄繭,而無疤痕。但武者局注意到,在美人蠍的食指上,留有一道又短又深的淡褐色小疤。
於武者的愈合能力比普通人強上數倍,所以一般磕碰刮擦出傷口,並不會留下痕跡。
所以說,美人蠍手指上那道結節似的疤痕,必然是經過反複多次的破壞,才留下如此明顯的印記。結合著她血液有毒的情報來看,武者局推想,這道疤痕就是美人蠍滴血驗明正身時的固定位置。
從那位侍者的眼神來看,他們猜對了。
小銀刀刺破了表皮,淩一弦則悄悄驅動丹田內力,從中逼出一股毒氣混入自己指尖鮮血當中。
連珠似的鮮血滴入紙盤,在雪白的盤底染開一片殷紅。
幼小的多爪蜈蚣浸泡在淩一弦的血裡。幾乎就在接觸到她血液的瞬間,蜈蚣便發生了劇烈的抽搐。
就像是水蛭被灑了鹽一樣,蜈蚣蜷縮起長長的身子,把自己抱成一個圓團,幾十條大長腿不要命了似地飛舞起來。
隨即,這自帶毒性的小東西,開始一節一節地不斷吐出內臟。
就連這份嘔吐的時間,蜈蚣都未能維持多久。隻是幾次呼吸的時間,它便停下動作,無聲無息地咽了氣。
見證了這一幕後,侍者臉色平靜,淩一弦亦然。
隻有係統的電子音裡,摻雜上了許複雜的感情。
“宿主……”
淩一弦笑了笑,在心裡回答係統:“這還不是我血液最毒的濃度。”
而在過去的那年裡,她一直就和這樣的軀體朝夕相伴。
侍者禮節性地朝淩一弦鞠了一躬。他用和剛才問候胐胐時,一模一樣的聲調問候淩一弦:“您好,美人蠍,請進。”
說完這句話,他就又不知道從哪裡憑空變出一隻打火機,當著淩一弦的麵,把銀色托盤裡的紙盤、蜈蚣屍體、銀刀和盤底留下的血漬全部焚毀。
直到完成了這件事後,他才笑著恭維了淩一弦一句:“多日不見,您與美人蠍融合的越發融洽了。”
淩一弦應了一聲傲慢的鼻音,算是對侍者的回答。
她臉色冷淡地步入門廳,與此同時,她悄悄對係統說道:“幸好武者局派出的人是我,不然他們怕是要當場露餡。”
這位侍者看起來,不像是能被一個半小時的特訓手段蒙混過去的樣子。
從他變魔術似地,憑空抓出銀刀、紙盤、打火機的手法來看,此人多半也是個妙手空空的行家。冒牌貨要是在他麵前上演狸貓換太子的戲碼,恐怕是魯班麵前耍大刀——貽笑大方了。
不過這樣一來,這份美人蠍的鮮血,淩一弦就正好自己扣下了。
摸了摸掛在手腕上的小小坤包,淩一弦問係統:“你覺得,她的血會比我毒嗎?”
不等係統回答,淩一弦就自問自答:“我覺得,她肯定沒有我厲害。”
係統:“……”
這是它的錯覺嗎?宿主你語氣裡的驕傲是怎麼回事啦?
…………
走進這間小廳,環視四周的第一眼,淩一弦心中就浮現出幾分意外的情緒。
她本來以為,這群人身為違法分子,聚會地點又選在酒吧樓上,估計是要製造一需要熱心市民撥打報警電話的情況。
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
比起酒吧一層的群魔亂舞、喧鬨衝天,3樓的環境要清雅許多。
幾條雙層的長餐桌陳列在大廳最中間,下麵那層餐桌上麵擺放著各類餐點水果,上層餐桌,則擺著一排的水晶花瓶,瓶內插著嬌嫩的水仙花,花朵正悠悠地往散發著清雅的芬芳。
幾組沙發靠牆擺放,此外,廳裡還有備有高腳椅、單背椅、小凳子,隨便大家取用。
如果說,樓下是紅男綠女的大雜燴,那樓上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清幽休閒的好友party。
不過,光是那個守門的侍者,就足以說明這場聚會的不平凡。
淩一弦暗自打量這間房間裡的所有人。
很快,她就發現:這人無論是男是女,都有一個十分鮮明的共同點。
那就是他們都很年輕。
武者確實比普通人老得要慢,人到中年時,武者往往看起來比自己的真實年齡還要再年輕個七八歲。
有駐顏有方的武者,明明已經六七十歲了,卻仍然頭發烏黑油亮,臉上少有皺紋,瞧起來仍然如同三十出頭、不到四十一般。
但是,再怎麼善於美容養顏的武者,也做不到在三四十歲的時候,看起來還像二十出頭的樣子。
而這間房間裡的所有人,包括易容後的淩一弦,也包括那個能夠讓人忘記憂愁的胐胐,他們的年紀都絕對不超25歲。
淩一弦上次看到這麼多的年輕人濟濟一堂,還是在《武妝101》的選秀現場。
“這裡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非法組織。”淩一弦暗自和係統吐槽道,“我來了這裡,感覺就像是回到《武妝101》一樣。”
畢竟是豐沮玉門的聚會,他們提供的食物看起來再怎麼誘人,淩一弦也不敢下口。
她挑了一張臨窗的沙發坐下,冷眼觀察著場內每個人的麵貌特征。
不多時,原本三兩成堆,互相說著悄悄話的年輕人們,就把氣氛炒得熱烈起來。
——轉折點源於胐胐入場。
不知道是誰先發現了胐胐那微胖、個矮、略帶一點憨厚氣質的人影。
在看見胐胐的瞬間,那人歡呼一聲,毫不猶豫地直接上手,一把就把對方給拉了過來。
然後,當著大家的麵,沐浴在眾人的目光裡,他開始陶醉地撫摸起了胐胐短茬茬的圓寸頭。
淩一弦:“……”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上頭”?。
“上頭”行為大概是真挺上頭的,很快啊,這一活動就雙人轉進階成一項團體運動。
大家找了個矮凳給胐胐坐下,七八個人則主動搬來椅子,圍著胐胐成圈坐著。
在這七八個坐下的人身後,甚至還有四五個找不到空隙的年輕人,索性選擇站著,也要努力地把手擠進這個圈子裡。
至於他們手掌的落點,毫無疑問,正是胐胐那顆圓溜溜的大頭。
所有摸到胐胐頭皮的人,全都露出了幸福、陶醉、又美滿的笑容。
有人甚至還從嗓子裡擠出甜蜜的呼嚕呼嚕聲,聽起來仿佛是貓薄荷課多的貓科生物。
淩一弦:“……”
啊這……
倘若他們真的圍著一隻小貓咪,這幅場景倒還沒那麼不堪入目。
但鑒於被這人圍成一圈的,乃是一個微矮、略胖,隻差沒禿——雖然看樣子,再這麼摸下去,怕是離禿也不遠了的男人。
……淩一弦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啊,我瞎了。”淩一弦在心中喃喃道。
“不至於,宿主。”係統默默地安慰淩一弦“您就當他們在共享吸貓。”
這怎麼可能呢?淩一弦痛苦地想道:世上哪有這樣的貓?
就算是綁架一隻壓塌炕的橘貓,再用喂豬的待遇日日喂他,也絕對喂不成160斤啊。
要不是淩一弦還記得,自己必須繃住美人蠍冷豔的氣質,隻怕她早就露出“地鐵、老人、手機
”般的表情了。
即使現在限於條件所控,淩一弦仍然在腦海裡對著係統狂甩表情包。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淫./亂之事呢jpg.”
係統:“……”
——這個問題我很難回答您,宿主。畢竟我隻是一個統。
…………
即使淩一弦已經儘量遠離了那處聚眾吸胐的窩點,然而仍然有人不肯放過她。
美人蠍這家夥,人緣多半不怎麼好。所以,即使淩一弦挑了個遺世而獨立的角落坐著,都有人冒出來,特意晃到她眼前找茬。
早在踏進屋子的瞬間,淩一弦就估量過屋子裡每個人的武力值。
除了她自己是四級武者之外,其他年輕人的武學水平,都在二級或三級左右。
20出頭的年紀,再配上這份實力,就是放到社會上,也能稱一句青年才俊了。當然,在美人蠍麵前,這人都還不夠看呢。
或許正因如此,他們才時不時地以排斥和嫉妒的眼神看向淩一弦。
主動找來的女人生著一雙吊梢眼,她氣質略燥,仿佛時刻都憤憤的。
望著沙發上的淩一弦,女人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眼神卻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流露出又怕又恨的情態。
她酸溜溜地問淩一弦:“你怎麼不去領回你養的狗?”
淩一弦嗤笑一聲:“什麼,他不是貓嗎?”
“什麼?”係統也嗤笑一聲,“您不是不承認他是貓嗎?”
這話,淩一弦直接裝作沒聽到。
女人的嘴唇拉長了,她聲音裡的檸檬之意簡直無法掩飾。
“行啊,把胐胐當狗當貓,真行啊。除了你美人蠍,誰還能有這本事?”
淩一弦緩緩眯眼。
鑒於美人蠍的那個不討人喜歡的破性格,武者局早就預料到,她會在豐沮玉門被人挑釁。
針對這種情況應該如何處理,武者局為此專門做出了幾套不同備案,方便淩一弦刻畫人設。
像是眼前這個女人一樣,隻有二級武者的實力,卻當麵來酸美人蠍的。淩一弦隻需要——
下一秒鐘,女人的一聲尖叫,打破了廳中大部分人幸福吸胐的安謐。
淩一弦出手快逾閃電。
她握住這女人的手腕借力一扯,整個人像條蛇一樣,幾乎是從沙發上“滑”了下去,然後如影隨形地附在了女人背後。
與此同時,一種刺骨的冷意從女人的後腰一路攀上,最後駐留在她脖頸處凸起的那塊兒椎骨上。
冷意的來源,乃是美人蠍慣用的一柄短匕。
匕身長三寸二分,纖細小巧,寬度介乎於普通匕首峨眉水分刺之間。
在短匕的匕柄尾部,還打造了一個鋒利的蠍鉤。平時,美人蠍會在這尾蠍鉤上喂滿自己的血。
而此時,那凝結著斑駁血光的蠍鉤,就正順著美人蠍的手勢,頂在女人的下巴上。
女人嚇得尖叫一聲,旁人紛紛聞聲望來。
他們隻見到,美人蠍抱著女人坐在沙發上,單手持匕,另一隻手則深情環抱般鎖住女人的腰腹。那兩片嬌豔、火紅、冰冷的嘴唇,此時正貼在女人的頸動脈上。
此刻,冷豔的大美人正姿態曖昧地抱著一個並不難看的年輕女孩,這一幕當真香豔多情,足以如畫。
然而在場的任何一人,都無法對此露出會意的笑容來。
要知道,頸動脈乃是人體的一處要害關竅。若是被武者製住此處,對方隻需勁力稍吐,就可取人性命。哪怕是什麼也不懂的普通人,用力按住此處一兩分鐘,斷去血液流通,亦足以令人暈厥。
被這致命之吻挾住要害,女人緊張得像是隻被掐住脖子的雞,連氣也不敢多喘一聲。
一時之間,唯有美人蠍那含沙帶啞的特殊嗓音,緊貼著女人皮膚,順著雙唇間溫熱氣流,落入她的耳朵。
“——這就是為什麼我是美人蠍,而你不是。”淩一弦冷笑一聲,終於鬆開了環住對方腰腹的手臂,“滾吧。”
沒等她多說一個字,女人就很自覺地從大廳的這一頭,竄到了大廳的那一頭。
有個平時跟她關係不錯的朋友貼上前來,關懷地拽了拽女人的手。
朋友問女人:“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