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和月牙立刻把門關上。
沐雲檀走到了門口,扶著腰對郭懷旭道,“旭哥兒,你跟著雲舟也讀了好幾年的書,先做兩首催妝詩來聽聽。”
郭懷旭先去看向旁邊的沐雲舟,沐雲舟立刻扭頭,“彆看我,我惹不起,你快點背詩。”
眾人都哈哈大笑,“雲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姐。”
郭懷旭笑著對屋裡道,“表姐,我背了就能進去嗎?”
沐雲檀笑道,“你先背來再說。”
郭懷旭清了清嗓子,在門外背了兩首流傳最廣的催妝詩。
沐雲檀道,“你這都是拾人牙慧,沒意思,你自己對表妹說幾句與眾不同的話來聽,不然我怎麼曉得你的心誠不誠?”
外頭的衛藍橋覺得十分好笑,少年們聽到與眾不同幾個字,頓時都哄笑起來。
郭懷旭今日穿得大紅色喜服,越發襯的他麵如冠玉、俊朗非凡,這會子被沐雲檀這話逗的臉上略微帶了些紅,連笑容都讓人看得挪不開眼。
今日沈家大喜,街上許多人家都是全家出動,那些曾經喜歡過郭懷旭的姑娘們見到他這副神仙模樣,先是癡癡念念遙遙而望,想到他即將為人夫,又心痛的恨不能以身替之。
郭懷旭被眾人起哄,知道躲不過,先對著房門俯身拱手,然後用眾人都能聽得見的聲音道,“珍珠,這一輩子,我隻愛你一個,永不相負。”
咦~~~門外的少年們都興奮的直搓手,姑娘們聽得又斷了幾根腸子。
屋裡的沈珍珠在蓋頭下悄悄笑了起來,旁邊的霍英蓮臉上也帶了笑。
沐雲檀笑得直不起腰,在她印象中,郭懷旭一直都是特彆斯文守禮,沒想到居然能當眾說出這種大膽的話。
霍英蓮對沐雲檀道,“衛少奶奶,吉時快到了。”
沐雲檀知道她心疼外甥,吩咐兩個丫頭,“開門。”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郭懷旭看到了他的新娘,一身紅衣,如同夢中一樣。
他有些恍惚,甚至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旁邊沐雲舟拉了拉他的袖子,“傻了?”
郭懷旭反應過來,緩慢走到沈珍珠身邊,深深一鞠躬,“珍珠,我來了。”
沈珍珠沒有說話,孟氏輕輕扶起沈珍珠,將沈珍珠的手交到郭懷旭手中。
從床沿一直到大門口,都鋪上了紅布,郭懷旭牽著沈珍珠,一步步走到大門口,然後將她抱進轎子裡。
沈家準備的花轎和騾子,旁邊的喜事班子又吹又打,好不熱鬨。
霍英蓮牽來了自己的棗紅馬,“旭哥兒,上馬!”
郭懷旭看了一眼那棗紅馬,比這騾子氣派多了。
霍英蓮又道,“彆怕,有我在呢。”
旁邊的少年們悄悄去看霍英蓮,看過後又跟被燙到了眼睛一樣趕緊閃開。
沐雲舟慫恿郭懷旭,“旭哥兒,快上去,騎著高頭大馬成親才氣派呢。你彆擔心,霍姐姐的馬術特彆好,她騎馬帶了我在路上跑了五天,穩穩當當的。”
少年們又去看沐雲舟,眼裡全是羨慕和嫉妒,他居然跟霍姑娘同騎一匹馬在路上跑了五天。
郭懷旭沒有猶豫,一踩馬鐙上了馬。郭懷旭趕過騾車,隻要不策馬狂奔,也能控製得住這馬。
沈複甌大喊一聲,“起轎!”
四人小轎子抬起,郭懷旭騎馬在前,轎子在後麵慢悠悠地走,鑼鼓喧天、人聲鼎沸。
沈珍珠第一次坐轎子,感覺有些晃悠悠的。她什麼也看不見,手緊緊抓住轎子裡的扶手。
外麵,郭懷旭騎在馬上,感覺心裡無比暢快,仿佛昨天他還因為沈珍珠多看了他幾眼而沾沾自喜,今天他們就要做夫妻了。
喜事班子一路吹吹打打,隊伍沿著西街出發,到了十字路口,先往東街而去,然後折回,南北邊各去一趟,最後回到西街沈家。
沈珍珠感覺自己快要晃暈了,轎子終於停了下來,簾子被人掀起。
沈珍珠從蓋頭底下看到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到她麵前,她認得,這是郭懷旭的手。
沈珍珠把手遞了過去,郭懷旭扶著她下了轎子。孟氏立刻往她手裡塞了一根紅綢,紅綢中間是朵花,那頭在郭懷旭手中。
月牙扶著沈珍珠,在郭懷旭的牽引下,她邁著小步子走到了堂屋,沈複年夫婦已經高坐主位。
在禮官的高唱聲中,沈珍珠與郭懷旭一起參拜天地和父母,沐氏激動的直抹眼淚。
“禮畢,入洞房。”
禮一成,就是正經夫妻了。旁邊的少年們立刻嘻嘻哈哈開始開玩笑,今日除了沈家本家的年輕人,郭鐵匠把郭家那邊的年輕人也派了一部分過來給郭懷旭撐場子。
沈珍珠是沈家姑娘,沈家兒郎們自然不好亂開玩笑,郭家兒郎們就不客氣了,什麼旭哥兒快給我們看看新娘子,還有什麼旭哥兒是不是腿軟了的葷話。
沈珍珠被人拉扯著,快要站不穩,郭懷旭知道有些人慣愛趁機占新娘子便宜,一把將她打橫抱起,直奔西廂房。
過門檻的時候,他被人拉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眾人哄堂大笑,“旭哥兒等不及了。”
郭懷旭笑著快速往廂房而去,穩穩地將沈珍珠放在新房床沿。新娘子坐到了床上,那些人自然不好再來拉扯,也隻能嘴上討些便宜。
“旭哥兒,快掀蓋頭,快。”
“旭哥兒,要不要幫忙,我來我來。”
新房三天無大小,少年們嘻嘻哈哈地開玩笑,屋裡麵氣氛十分熱鬨。
孟氏端來喜盤,“旭哥兒,挑蓋頭吧。”
郭懷旭拿起上麵的喜秤,輕輕挑開了沈珍珠的蓋頭,然後就看到了他夢裡始終無法看得真實清楚的場景。
夢裡的沈珍珠臉麵總是有些模糊,現在他終於可以一次看個夠,膚若白雪、美目流盼,那抬首間露出的嬌羞,讓郭懷旭的心瞬間熱騰起來。
沈珍珠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瞬間有些挪不開眼。她的新郎,她的小帥哥,穿上喜服原來這般好看,仿佛掉入凡間的謫仙,容顏仍舊俊美,神情間卻沾染了凡塵男女才有的情/欲。
是的,沈珍珠看一眼就懂了他的眼神,就像那天在鋪子大門後麵一樣深沉,暗流湧動,仿佛要立刻把她吃了一樣。
沈珍珠驚的立刻低下頭。
旁邊的郭家少年們起哄,“旭哥兒看新娘子看呆了!”
郭懷旭回過神,對著沈珍珠一鞠躬,“娘子。”
沈珍珠感覺這聲音非常燙人,也糯糯地喊了一聲,“官人。”
咦~~~旁邊的少年們又開始搓手。
孟氏笑著端來一壺酒和兩個非常小的葫蘆瓢,“新人請喝合巹酒。”
孟氏把托盤給月牙,往兩個小葫蘆瓢裡麵倒了酒,郭懷旭端起兩杯酒,遞給沈珍珠一杯。
二人湊近,相互環繞手臂,一起喝酒,郭懷旭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她的臉。
等喝完了酒,沈珍珠的臉白裡透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喝酒喝的。
孟氏又端來一碗餃子,郭懷旭先吃了一個,那裡頭的餡兒全是生的,郭懷旭慢慢咀嚼吞了下去。
孟氏笑著問,“生不生?”
郭懷旭是男子,倒不害羞,“生。”
孟氏又喂沈珍珠吃了一個,也是同樣的問題,“生不生?”
旁邊一群少年郎們起哄,滿口生生生,沈珍珠雖然自栩臉皮厚,這時候也忍不住有些害羞,小聲說了一句生。
少年們哈哈笑。
“嬸子,生幾個?”
“二嫂,說大聲一些呀,我沒聽見!”
孟氏笑道,“好了,猴兒們,快出去出去,彆在這裡礙眼。”
少年們嘻嘻哈哈地被孟氏趕走了,月牙也跟著走了出去,守在中間的小客廳裡,新房裡隻剩下郭懷旭與沈珍珠。
人一走,郭懷旭往沈珍珠旁邊湊了湊,低聲道,“娘子。”
沈珍珠低低嗯了一聲,“你不去陪客嗎?”
郭懷旭輕笑道,“這裡都是你家的客人,有嶽父和雲舟呢。等吃席的時候,我去敬個酒就行。”
沈珍珠抬頭看他,輕聲問道,“旭哥哥,你心裡覺得委屈嗎?”
郭懷旭聽到一聲旭哥哥,滿腔柔情都被她喚起,將她輕輕攬到自己身邊,“不能跟你在一起,我才會覺得委屈。”
二人湊得太緊,腰間的玉佩忽然撞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郭懷旭低頭一看,將兩塊玉佩一起捧起,“娘子,它們像不像我們?”
沈珍珠接過兩塊玉佩,輕輕將他們合在一起,“它們原是一體的,做的時候做成了兩個,兩隻玉佩的花紋略不相同,拚在一起是一個完整的圖案。”
郭懷旭再次往前,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眼神深沉道,“我們也是一體的。”
沈珍珠聽到這話,想到一些事情,立刻俏臉通紅。
郭懷旭抬手在她臉上撫摸了一下,如凝脂一般滑嫩。
他側頭看了看旁邊的窗戶,因著怕外頭人偷看新娘子,窗戶關著,窗簾也放下了,這屋裡的門簾遮的嚴嚴實實,外頭還有月牙守著。
郭懷旭的喉間滾動了一下,他忽然將她徹底摟緊自己懷裡,對著那殷紅的唇就親了下去。
沈珍珠漸漸感覺身上發軟,而郭懷旭的雙臂力量卻隻增不減。
沈珍珠想起沐氏的話,男人家天生就會這個。這就是天生的嗎,女子變軟,男子變。
咳咳咳,沈珍珠想到一個字,立刻打住自己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大白天的,院子裡人來人往,沈珍珠輕輕捶了他一下,郭懷旭鬆開了她,仍舊雙眸深沉地看著她。
沈珍珠坐直了身子,“快要開席了,你去陪客吧。”
郭懷旭見她的口脂似乎少了一些,掏出帕子在自己嘴上擦了擦,帕子上頓時染上了許多紅色口脂。
沈珍珠的臉騰地又紅了起來,一把搶過他的帕子,給他仔細擦了擦,“都怪你,讓人看見多不好。”
郭懷旭握住她的手,“娘子要攆我走嗎?”
沈珍珠把帕子摔進他懷裡,“快些去吧,彆等著人家來叫。”
郭懷旭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新房,剛一出門,就被一群人簇擁了起來。
“喲,旭哥兒舍得出來了。”
“讓我看看,旭哥兒身上有沒有染上香味。”
那些郭家的少年郎並沒有走,留在這裡活絡氣氛。
正好,開席了,屋裡屋外,一次擺了二十幾桌。今日沈家共計準備了七十桌酒席,沈家族人和所有街坊鄰居都拖家帶口過來吃席。
每吃一輪席,外頭的喜事班子都要吹打一番。
郭懷旭在沐雲舟等人的簇擁下,挨桌給大家敬酒,虧得有人幫忙,不然非得喝趴下。
吃過了飯,郭懷旭在書房裡歇了一陣才緩過勁兒來。晌午是正席,到了夜裡,許多人仍舊沒走,沈家又擺了十幾桌。
夜裡就沒那麼多規矩,沈珍珠身上的大喜服已經脫去,換了一身紅色的長裙,長發盤起,隻插了一根金步搖。
她剛稍微吃了幾口飯菜,漱了口。
外頭的席麵散了之後,一群小夥子又簇擁著郭懷旭進了新房。
郭懷旭這會子又有了點醉意,但腦袋還清醒,見沈珍珠這副嬌美動人的模樣,立刻轉身作揖,“諸位,今日鬨了一天,天晚了,還請回吧,過幾日我請諸位吃酒。”
有人笑嘻嘻的,“旭哥兒這就急著趕我們走了。”
沐雲舟攔在前麵,“光喝酒多沒意思,來來來,咱們對詩,我說三句你們說一句,你們贏了我喝三杯,我贏了你們喝一杯。”
“我才不跟你對詩,你就是欺負我不認幾個字。”
“不對詩也行,咱們找個寬敞地方,劃拳也行,猜謎也行,不拘什麼都行,擠在這裡多沒意思。”
他連拉帶拽,把兩個喜歡鬨事的帶走了,剩下的稍微說了幾句,也跟著走了。
屋裡陷入了安靜,郭懷旭把西廂房大門插上,掀開簾子進了新房。
沈珍珠正站在床邊,見他手裡握著簾子站在那裡一直看著自己,主動問道,“你要不要喝口茶?”
郭懷旭放下簾子,走了過來,“你吃飯了嗎?我被人拉著灌酒,沒來得及回來看你。”
沈珍珠輕輕點頭,“吃過了,你醉了嗎?”
郭懷旭輕輕眨了眨眼,“醉了。”
沈珍珠見他臉上泛紅,又問道,“那,我讓月牙給你煮點醒酒湯?”
郭懷旭雙手背在後麵,輕輕俯身,湊到她麵前與她平視,“不用,你就是醒酒湯。”
沈珍珠的眼睛瞬間睜大,橫了他一眼,“你不是我認識的郭二哥。”
郭懷旭湊得更近一些,頭上的玉簪在墨發中十分顯眼,身上的紅袍仍舊整整齊齊,因他彎著腰,腰間玉佩垂在半空輕輕晃動。
好一個翩翩美少年,隻見他微微俯身向前,仿佛在聞花間芳香,也像在問那花兒可堪折否?
沈珍珠往後退了半步,郭懷旭往前走了半步,“那,娘子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沈珍珠又退了半步,“斯文守禮,從不逾矩。”
郭懷旭繼續跟了半步,輕笑問道,“洞房花燭夜,娘子想讓我怎麼守禮?”
沈珍珠又去看他,隻見他眸間的目光忽而明亮忽而深沉,嘴角始終帶著笑,渾身上下帶著淡淡的酒香,還有強烈的攻擊氣勢。
沈珍珠又往後去,一屁股跌坐在床上,郭懷旭跟到床前,撩起袍子坐在她身邊,一把將她攬進懷裡,低頭在她額頭親了一下。
“娘子彆怕。”
沈珍珠往一邊閃,“你彆,你身上酒味好重,你去洗一洗。”
郭懷旭放開她,“好,我去洗洗。”
沐氏早就讓人備好了熱水,見女婿出來,立刻讓月牙送到了西廂房鹿頂小間。
這小間原是月牙住的,沐氏前一陣子讓月牙和劉四娘一起搬到了西耳房,又把西廂房南屋和鹿頂小間打通,郭懷旭和沈珍珠可以從書房書架後麵那個小門直接進鹿頂小間洗浴。
郭懷旭的速度很快,沈珍珠剛把明天要穿的衣裳收拾好,他就回來了。
沈珍珠打眼看去,隻見他換了新的寢衣,頭發上還滴著水,臉上的紅潤少了一些,人也清明了不少。
他的寢衣是白色的,穿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像翠竹一樣挺拔。
沈珍珠收回眼光,給他拿了一件外衫,“晚上涼,披上。”
郭懷旭接過外衫,“你也去洗洗。”
沈珍珠嗯了一聲,先坐到梳妝台旁邊準備拆頭發。
剛一坐下,郭懷旭走到她身後,抬手輕輕拔掉她頭上的步搖,然後是耳環、金鎖,還有她手上的金鐲子和戒指。
做完這些,郭懷旭看了看她的發髻,找到暗處的發夾輕輕拆掉,滿頭青絲瞬間傾瀉而下。
他又把沈珍珠拉起來,低手將她腰間的玉佩摘下,然後順手拉開了她腰間的絲帶。
郭懷旭準備將她的外衫去掉,沈珍珠嚇得一把握住他的手,“我,我自己來。”
說完,沈珍珠抱著衣裳就跑了,留下郭懷旭一個人在後麵輕笑。
就在沈珍珠洗澡的時候,住在正房西屋的霍英蓮忽然走了出來,將目光停留在院子西牆外麵。
院子裡的客人都已經走了,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因著太累,沈複年夫妻讓大家都趕緊歇下,剩下的明天收拾。
沐氏見霍英蓮站在廊下,過來問道,“霍姑娘,怎麼了?”
霍英蓮有些尷尬,“沈太太,西牆外頭有人?”
沐氏眼睛一瞪,“這些混小子!”
沐氏帶著劉四娘到西牆外,那裡果然聚了一群小子正趴在外麵偷聽,見沐氏開罵,大家嘻嘻哈哈跑了。
沐氏折回來,誰知霍英蓮又把目光盯向了西牆外那棵樹。她一個縱身飛起,穩穩地落在房頂上,看著那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