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阻止的手垂落下去,秦樓叩響辦公室的房門。
裡麵立刻響起一聲“請進”。
秦樓推開門,等宋書走進去後,自己也跟了進去。
辦公室裡坐著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副與普通中學老師沒什麼區彆的大眾臉,從那五官間,宋書隱約能翻找出一點過往的印象。
而孟慶津提前接到同事通知,說校友會有位他的學生要順便過來拜訪他。此時他看向宋書的目光顯然也在極力回想著這是自己哪一屆帶過的學生。
隻是或許宋書在學生時代太過安靜,孟慶津隻發自內心地感受到一種似曾相識,卻隔著一層窗戶紙,怎麼都戳不破也想不起來。
他站起身,疑惑地問:“你是叫……”
“宋書。”
一個聲音代替宋書回答了。
孟慶津尋聲,抬頭看向宋書身後,就見一張更加熟悉的俊美麵孔出現在自己視線裡。
孟慶津身影一僵。
這張臉如果褪去棱角,再多添兩分少年的桀驁和淩厲感,那不就是……
“我是秦樓――好久不見了,孟老師。”
秦樓勾唇一笑,停住身。
“秦、秦樓??”
孟慶津頓時表情變化起來。Q市二中校史上卓越的學生不少,但像秦樓這樣絕對沒法用一個詞概括的絕對是頭一例。
時至今日,偶爾還會有老師聚在一起閒暇裡提起來,搖著頭感慨:誰能想到當年那麼一個混世魔王卻又成績優異的學生,將來能在短短幾年內成為國際金融行業裡一個代表傳奇的名字呢?
同樣的,秦樓曾經在校時的那些風聞事跡,至今還在師生間廣為流傳。
既是天才,也是瘋子――大概沒有會比Q市二中曾經經曆過秦樓那一屆學生的老師們更同意這個評價的人們了。
而孟慶津往往在這種時候的感慨要更多一些,原因就在……
孟慶津的目光落到那個進來以後安靜得一言不發的女孩兒身上,他苦笑了下。
“那我記起來了,宋書,我是該記得你的。”
宋書微垂下眼,“孟老師好。”
“……”
這一聲平平淡淡的“孟老師好”,很輕易就又勾起孟慶津那些年一些記憶。這個女孩兒給他的印象其實是深刻的,畢竟他帶的學生們的這個年齡裡,長得那麼好看、學習成績那麼棒,性格又那麼安靜的學生實在是沒人見過。
更何況,這個女孩兒那時候還和學校裡最“有名”的混世魔王有斬不斷的牽扯。
孟慶津自己都記得,好像許多次叫過女孩兒來自己辦公室,不為彆的,隻為勸她“改邪歸正”“棄暗投明”,離那個一看就很危險的小子越遠越好。可惜最後都沒勸動。
孟慶津看看宋書,又看看秦樓,他笑了起來,有些慚愧還有些歉疚。
“我知道了,你們今天是來讓我看看,我當年的阻止不但沒成功,而且還錯得很離譜,是吧?”
宋書沒辯駁,站在原地垂著眼,一動未動。
她不讚成秦樓的做法,但既然是秦樓選的,那她會陪著,把這也當做自己的選擇。
“不,我是來謝孟老師的。”
一個聲音卻勾響了辦公室裡那根安靜的弦。宋書有些意外地抬眸,望向秦樓。
孟慶津比宋書意外多了,“你謝我?謝我什麼?”他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地笑,“謝我帶有色眼鏡看人,給學生分門彆類亂下定語嗎?”
秦樓不笑,說:“謝孟老師是想護著她的。”
孟慶津一愣。
秦樓:“我做學生那時候實在不稱職,我不喜歡老師們,老師們也不喜歡我――這很公平。但孟老師喜歡她,也想護著她,這一點已經足夠抵全部,無論如何我都該謝。”
“……”
孟慶津半晌才回過神。他搖頭苦笑,“你是故意叫我慚愧來的啊?其實學校裡傳得開,那會兒我也知道,你就聽宋書的話,應該是挺喜歡她的――但那會兒你們才多大的孩子啊?孩子定性差,稍微一點就分開了,喜歡也不長遠。所以我就總覺著,長遠來說,宋書是該離你這個小魔頭遠些才好。”
孟慶津說完,停了停,又笑。
這一次的意味與之前不儘相同,多了兩分釋然欣慰的味道。
“我確實是錯了啊。不過不錯在勸,錯在沒看清楚――你們兩個孩子到底是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樣,心性定得也早,我不該在她麵前那樣說你――所幸,她也沒聽我的。”
最後一句說出口,宋書麵上也忍不住露了笑。
辦公室裡那點生疏和隔閡的尷尬終於消散了些。師生釋嫌,宋書和秦樓前後落了座,陪著這位恩師聊了好些時間。
等太陽西落,下午最後一節自習課的上課鈴聲打響了,兩人這才起身告辭。
沒讓孟慶津來送,宋書和秦樓告彆老師,一起出了辦公室的門。
門關好。
上了課的走廊上隻剩下秦樓和宋書兩人的身影。西落的太陽把餘暉從西邊的窗戶裡投進來,兩人的影子拓在地上,長長的,相依相偎地交疊在一起。
不知道是默契還是彆的什麼,兩個人都站在原地,誰也沒動。
安靜半晌,秦樓先開的口。“我聽見了。”
“……”宋書抬眸。
她似乎一點都不奇怪秦樓怎麼突然說出這句話,她望著秦樓的眼神裡隻有一點無奈還有剩餘的無數的縱容。
秦樓望著她笑,把記憶裡自己聽到那些後說出來的語氣駭人的話慢慢重複:
“所以你才叫我去交朋友,因為所有人都告訴你你應該離我越遠越好?你終於發現這一點,但現在才答應他們不覺得太晚了?”
再無奈也是她牽來的瘋子,宋書隻得配合。
“我不是答應。”
“但你知道嗎?他們說的一點都沒錯。”
秦樓重複完,猶豫了下,明顯地放輕了聲――
“你早該滾了。”
宋書皺起眉。
不是因為秦樓的話,隻是因為突然無比清晰地湧進腦海裡的那些回憶中的畫麵。她以為已經久遠地埋進記憶長河裡的一切原來都藏在腦海深處,隻等到被她再次發現。
那些回憶太過清晰,恍如昨日,以至於在秦樓開口的那一秒,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腕――
她記得那天少年扣住她手腕的力道有多重,說完那句他唯一對她說過的狠話後他僵在原地好幾秒,才嘲弄地低下眼。
那雙眼仿佛就近在咫尺,少年的眼角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誰稀罕?】
他那樣不舍,卻逼著自己鬆開手,轉身要離開。
宋書看著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張口。
【秦樓。】
【……】少年步伐一停,很快重新向前。
【秦樓。】
【……】他充耳不聞。
【秦樓。】
【……】
【秦樓。】
【――】
在最後一聲,少年的身影驀地止住。
然後他僵著背影轉回頭。
宋書眼神輕顫。
她抬眼看向秦樓,在望著她的青年的身上,她仿佛看見了那個有著凶悍傷人的外殼、卻總是把最柔軟最容易受傷的一麵露給她看的少年。
宋書眼眶微濕。她的眼睫輕顫了下,慢慢垂下來,掩上一點笑。
“我一直在這裡。我沒有走啊。”
秦樓眼底情緒一震。
幾秒後,他垂眸而笑,幾步走到宋書麵前,然後把她抱進懷裡。
他俯身去吻她的唇。
“最多要你喊我四遍……天塌下來我都會到你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