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大學生活,就像一部老電影。
在原本絢麗紛呈的鏡頭下,泛著發黃的年代底色,又跳動著噪點。
在這裡,你能看到騎28大杠,拎著舊公文包的老教授。
能看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子,卻采著膠底球鞋在球場上揮灑汗水的男同學。
能看見白色的衣裙下素麵朝天的女生,卻無時無刻不散發著青春的魅惑。
看見花叢中,牽手出沒的小情侶,扭扭捏捏,還有賊心沒賊膽。
馬晨宇看到這些就火大,“上啊!快特麼點上啊!”
“你就親上去能怎麼的?他還能罵你流氓啊?”
“靠!!”
猛一甩手,急死個人。
那邊,宣傳部長王萱正是兩個被吐槽的主角之一。嘴角抽出,對麵前的大男孩羞澀一笑,“等我一下下。”
男生很是通情達理,“嗯。”
得到首肯,王萱很淑女的轉身,馬上換了一副凶神惡煞的猙獰模樣。
小碎步走到馬晨宇身邊,微笑以對,“很閒嗎?”
馬晨宇瞪著牛眼,“對啊閒啊!”
現在是下午兩點,既不用檢查食堂,也不用寢室門口人,而且還沒課。
他這個紀檢部長,當然閒嘍!
“你親他啊!主動點啊!”
王萱:“……”
凝視馬晨宇,突然抬腿就是一腳,正頂在小腿脛骨上。
“嗷”
一聲慘叫,馬晨宇抱著小腿就開跳。
疼鑽心的疼!
“王萱,你就是個男人婆!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太疼苦了!
而王萱則是昂首挺胸,轉頭就走,好像一隻鬥勝的老母雞。
太不當人了,居然讓老娘主動去嘬一個男生?
……
憋屈的馬晨宇回到學生會,大主席張顯龍同誌正用學生會唯一值錢的那台破電腦掃論壇。
這也是學生會為數不多的福利,有電腦可以用。
要知道,這年頭,有電腦的學生不多,十個裡能有兩三個。
像418那樣,一個寢室四台電腦齊磊、董禮、許鵬、陳文傑的,絕對很少。
“看什麼呢?”
馬晨宇一屁股坐下,拉起褲腿兒看小腿,都青了。
張顯龍則是把論壇關掉,“沒看什麼。”
看著他揉小腿,“怎麼了?”
馬晨宇,“彆提了!王萱那爺們,在文化廣場和人手拉手呢。我特麼幫她,她還踹我。”
撇了一眼已經是桌麵的屏幕,“又評論齊磊那點破事兒呢?”
張顯龍瞪眼,“我評論它乾什麼?那麼願意搭理他呢?
馬晨宇卻是鄙夷一笑,“彆裝啦,我都看見了。”
大聲嚷嚷,“惡龍是你小號吧?那個最熱的貼子,就特麼是你寫的!”
張顯龍大驚,下意識四下觀望,“你小點聲!”
說完,又不解氣,“馬晨宇啊馬晨宇,王萱是得踹你,忒特麼賤了!”
結果,馬晨宇毫不示弱,“你特麼不賤?”
“那孫子都那個熊樣了,你還幫他說話?”
張顯龍老臉更紅,“我不是幫他說話,我隻是陳述客觀事實!”
“什麼事實?”
張顯龍,“你覺得,就那孫子的尿性,會看不透這些事兒?”
馬晨宇想了想,“確實有點邪性。”
張顯龍,“是吧?以他的智商,還有能力,他會處理不好與趙國華之間的關係嗎?”
“彆忘了,女生樓前的豪車就是他趕走的。回頭,他自己開豪車招搖?這麼蠢的事兒,你覺得像他乾得出來的?”
“我總覺得有點不太對,有點太反常了。”
“現在罵他的,可能都要倒黴。”
馬晨宇愣了愣,突然蹦出一句,“你管他那麼多乾屁!?閒的啊?”
張顯龍沒接話,看著電腦屏幕,沉吟了良久。
“我其實也挺想罵他幾句的,過過癮嘛!”
“可是,彆忘了,咱們是學新聞的,得有新聞操守。”
“沒搞清楚、存在疑點的事件,就應該存疑,就應該站出來,敢於發聲。”
馬晨宇
好吧,傻龍又開始一本老正的說教了。
“停停停停!”白了一眼張顯龍,“這個事兒吧,你要真的這麼認為的,那你就大大方方地說唄?”
“何必換個小號,還偷偷摸摸的不正麵回應那些負麵消息?搞的那麼繞乾什麼?”
張顯龍確實做的有點擰巴。
最近關於齊磊事件,回應比較頻繁的惡龍,從來不正麵與批評聲音對峙。
一副事不關我、高高掛起的架勢。既不反對批評,也不替齊磊說話。
誰的貼子都回應一下,自己的貼子玩的人氣也很高,貌似就是個吃瓜群眾。
可是實際上,惡龍偶爾透漏出來的觀點,往往都能讓一些還能保持理智的人思考一下。
以至於,惡龍這個之下的擁躉和同類都比較理智,要麼不與置評,靜待真相:要麼就是偏向齊磊這邊一點。
畢竟,恨歸恨,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不相信,去年辦演唱會那個家夥是這麼浮誇造作的一個人。
對於馬晨宇的疑問,張顯龍隻是淡然一笑,“網友的主觀臆斷是最難控製的。”
“網絡就是一個好心不一定辦好事兒的地方。”
“正麵回應?你信不信事得其反?”
瞥了一眼馬晨宇:“你不沒回應嗎?你也知道這事兒怎麼回應都是錯吧?”
馬晨宇膈應的一甩手,“我是懶得搭理他的破事兒。”
而張顯龍聽罷,也是難得地打開了話匣子。
“我其實”嘿嘿一笑,“也在為畢業論文做一個調查研究。”
“現在,我是把我自己當成是齊磊的危機公關,試一試在網絡上有彆於傳統的媒體應急思路,爭取總結出一篇論文出來。”
“”
馬晨宇驚悚的看著張顯龍,眼珠子沒瞪出來。
看的張顯龍有點不好意思了,“你這麼看我乾什麼?畢業論文嘛,沒想真幫他。”
結果,馬晨宇差點沒蹦出來,“傻龍,我去你大爺的!”
把張顯龍罵懵了,“你反應這麼大乾什麼?”
“滾你媽的!”
馬晨宇要瘋了,調頭就走。
走到門口,回頭還罵了一句,“你特麼真不是人,心眼子忒多!”
張顯龍:“”
我就借這個事兒寫篇論文啊?不算什麼大罪過吧?
孫賊,你瘋了吧?
這邊,馬晨宇怒火中燒地回了寢室。
一屁股坐在書桌前就不會動了,麵前正是他的畢業論文,關於新媒體時代新聞應急反應的觀察與思路
他大綱都列好了,結果和傻龍撞車了。
按理來說,本科論文撞車不撞車其實沒啥大關係。
但是,問題就在於,撞車論文再想出采,想一枝獨秀,那就基本沒啥可能了。
除非論文逆天!
而馬晨宇想要出采啊!
他也是大四,而且彆人不知道,馬晨宇是想報陳姥爺的研究生的,然後進新學部。
他知道,張顯龍在趙國華的鼓動下,也有考研留校的意願。
而且,趙國華給他推薦,肯定也是陳姥爺。
也就是說,他和張顯龍要報同一個教授,再交同一個題材的論文,針對的是同一個事件。
倆人還同屬學生會乾部。
這個事兒就不能琢磨了,萬一兩個人的觀點,論據啥的,再有重合。
那就說不清啊!
你就說,馬晨宇能不氣炸天嗎?
“媽了個波傻龍,毀我?”
同寢的兄弟看馬晨宇在那運氣。從上鋪探頭,“怎麼了?又讓傻龍蠢哭了?”
馬晨宇一瞪眼,“他蠢?他特麼是大聰明,我才蠢呢!”
馬晨宇都要讓自己蠢哭了。
無力地打開電腦,登陸核桃林論壇。
登陸北廣大帥哥。
好吧,張顯龍要是在旁邊,非驚掉下巴,馬晨宇的常用可不是這個。
這孫子也在開馬甲,而且是和惡龍一樣的馬甲。
都是近期活躍,從側麵引導輿論,聚攏理性網友,意圖尋找網絡公關手段的賬號。
甚至,兩人的支持者都高度重合。
廢話,論文都差不多,能不重合嗎?
隻是,馬晨宇現在犯了難。他在考慮,還要不要和傻龍寫相同的論文?
如果找論文,那上哪找一個新穎絕倫的題材,打動陳姥爺呢?
苦思半晌,馬晨宇心說,算了!伸手就把已經完成的大綱給撕了。
室友一看,“哦操!你乾啥?不過了?”
馬晨宇瀟灑地把已經成碎片的大綱扔進垃圾筒,“沒意思,換個題目。”
室友豎起大拇指,“你牛!”
馬晨宇,“嘴給我嚴點哈,我那論文題目,彆往外傳。”
室友撇嘴,“怎麼那麼稀罕你呢!”
意思是,老子懶得傳。
最後,馬晨宇還是決定換一個題目。
傻龍是農村出來的,畢業論文如果真能打懂陳姥爺,對他來說,很重要。
而馬晨宇,來自家庭的壓力幾乎沒有,沒有傻龍那麼迫切。
就當讓著他了!
再說,馬晨宇也不覺得自己是草包,找個題目而已,還有一年呢,多大點事兒啊?
正想著,突然來了一封站內信。
馬晨宇還以為是論壇等級升級的提示之類的東西。
換彆人都懶得點開,不過,他有強迫症,還是點開了。
然後,足足安靜了五分鐘。
寢室裡突然傳來他的一聲爆喝,“哦操!!
嚇室友一大嚇,“你特麼有病吧!我這看片兒呢!特麼乾萎了都。”
結果,就見馬晨宇突然撲向垃圾筒,把剛撕碎的論文大綱一片一片撿出來,“哦操哦操哦操!!”
大夥兒圍上去,“怎麼了?彆嚇人行不?”
可馬晨宇也不回話,依舊發瘋的找碎片。
這時,有人才看向他的電腦。
就見,是一封工工整整的站內信。
“馬晨宇同學,你已被數字傳播與信息工程學部實驗教學中心雛鷹班本碩博直通定為備選學員。”
“如有意向,請就齊磊熱門事件準備一篇不低於2000字的新聞總結可就新聞性質、傳播屬性、應急處理、引導方向等做出評論內容自選。”
“並於2000年9月19日下午一點整,到研究生學院樓學科建設辦公室參加麵試。”
署名是:實驗教學中心主任廖凡義、陳興福。
室友有點懵。
“雛,雛鷹班是個啥班?”
“還特麼本碩直通?”
意思是,進了這個班,就一路躺平了唄?
而馬晨宇那已經魔怔了,“哈哈哈哈!哥的運氣來啦!”
彆說新聞總結了,還有幾天時間,他整個論文出來也不在話下。
傻龍,你慢慢熬論文去吧!哥要飛了,不跟你玩了!
王雪那小丫頭片子,讓你端著?哥還不暗戀你了呢,哥要飛了!
齊磊這個**的
算了,磊哥風水還是不錯的,帶來這麼大一個好運,不罵了。
等哥進了雛鷹班,對你好點,不計較以前的仇了。
夠大度不?
與此同時,張顯龍也收到了論壇的站內信。
愣在那半天,整個人都傻了。
正好,王萱帶她那個新男朋友,來學生會參觀參觀。
眼見張顯龍在那兒定著,“怎麼了?想什麼呢!?”
張顯龍一下回魂,瞪向王萱。
然後,一把將王萱摟個結實,“啊啊啊啊啊啊!!”
哇哇大叫。
王萱新男朋友人都傻了。
特麼的,我就說不找學生會的吧?哪有一個正常人?
然後
嗷
張顯龍一聲怒嚎,抱著小腿開始蹦。
王萱徹底爆發了,“你們一個個的給老娘正常點!”
學生會確實沒有正常人了。
咆哮完,對小男朋友一瞪眼,“走!還看什麼看!”
小男朋友:“”
要不分了吧沒意思。
等到張顯龍緩過來,第一時間給趙國華打傳呼。
趙國華過了半個小時才回。
他這兩天都沒在學校,大一軍訓那邊值班兒呢!
各班導員不可能天天在那兒盯著,輪留值班,盯著點。
因為是軍營,所以打電話還挺不方便。
趙國華電話打回來的時候語氣不善,“什麼事啊?不知道我這忙著呢嗎?”
張顯龍則是難掩興奮,“趙哥!你知道雛鷹班是怎麼回事嗎?”
是的,張顯龍給趙國華打電話是刺探情報來了。
本碩博直通
啥叫直通?
而趙國華一聽,“雛鷹班?什麼雛鷹班?你說什麼呢?”
這回輪到張顯龍懵了,“你不知道?陳姥爺是主任,你居然不知道?”
他還以為,以趙國華和陳姥爺的關係,肯定有點內部消息啊!
現在看來,想多了。
不過,張顯龍也沒急著卸磨殺驢,不知道就掛?
那是蠢蛋!
當下把他備選雛鷹班,本碩博直通,還有實驗教學中心,陳興福主任直接麵試的這些關鍵消息,和趙國華說了一遍。
趙國華都聽傻了。
還有這種操作?直通?
陳姥爺參與,看樣子還是主導,我居然不知道?
我可是陳姥爺親兒子啊!
好吧,有點誇張,可是,得意門生和親兒子差不多,沒毛病啊!
陰著臉,“等我消息吧!”
放下電話,趙國華就給陳興福打電話了。
此時,陳興福正和廖凡義、張路臣在那兒掐架呢,吵的不可開交。
接起電話,陳興福語氣不善,“誰啊?”
趙國華在電話這頭哈著腰,“老師,我啊!”
嘟嘟嘟
趙國華擎著話筒,整個人都不好了,老爺子把他給掛了。
愣在那兒半天,還是又打了過去。
陳姥爺那吵的正歡,也沒看號碼,直接拿起了話筒。可是拿歸拿,還在那兒和廖凡義他們理論。
“我也是實驗教學中心的主任,你副部長怎麼了?副部長搞好你的行政工作,手伸那麼長乾什麼?”
“雛鷹班,就該歸我!搶什麼搶!?”
那邊,張路臣也說話了,“老陳,這個話我是認可的,小廖就彆插手了!”
“不過,老陳,咱們得論一論了。我覺得,我帶這個班比較合適,我是搞心理學的啊,能更好的引導他們。”
再說,這裡麵大部分還是本科生嘛,老陳你多少年沒帶過本科了呀?“
陳姥爺怒了,“你管我帶沒帶過?”
“反正這個班得我來帶,那兩個特招的我看好了。小齊我帶不了,這兩個我還是能帶的。”
“就這麼定了,這就是我關門弟子了!”
瞪著眼珠子,“老頭子我教了一輩子書,淨給我一堆草包。好不容易有兩個好苗子,還不讓我過過癮?”
電話那頭,趙國華臉都綠了。
我是草包嗎?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哈?
“喂!誰啊!?忙著呢!”
趙國華這回學聰明了,也彆老師是我啊,直入主題。
先給陳姥爺設置個議程,“我想當雛鷹班導員!”
你還彆說,果然管用,陳興福沒直接掛電話。輕蔑地吸了口氣,“你?”
趙國華這個屈辱啊,梗著脖子,“對!!我怎麼了?”
陳興福,“不夠格!”
賊直接。
把趙國華懟的北都找不著了,肝都炸了。
“我我我!”我了半天,“那我當學生,總行了吧?”
不是有博士嗎?
剛剛他都聽說了,大部分是本科學,那就是有碩博唄!
“大不了,我讀碩士!彆忘了,您還沒給我畢業呢!”
陳興福這邊一眯眼,小子還挺執著?
“國華啊”
“在呢”
“知道雛鷹班招的都是什麼人嗎?”
“您說了我不就知道了?”
陳興福,“和你說不著。你就記住,踏踏實實做你的導員,一步一個腳印的在學術上進步。”
“雛鷹班兒的事兒,不適合你去想。彆琢磨了,聽話。”
啪!
嘟嘟嘟
趙國華想了半天,這話啥意思呢?怎麼沒太懂呢?
是諷刺我水平不夠?還是天賦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