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喬懷疑自己的父親已經死了。
全家人可能都在瞞著她。
她找不到證據,但能從細枝末節中覺察到那一絲微妙的異常。
每次提及有關父親的話題時,母親都極為刻意的回避,就連徐衍都想發設法岔開內容。她打過醫院電話,醫生說父親狀態不好,不建議親人探望。
徐喬不是傻子,這時候幾乎能意識到什麼。
家人不告訴她,是怕她想不開;怕她承受不住。
徐喬不會直接衝過去質問,那是不懂事的行為,會辜負家人的好意。
然而她還是難過,克製不住地在衛生間哭了許久。
她忍不住生出奢望,萬一……萬一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呢?
終於,她還是給徐衍打了電話。
這時剛過五點,徐衍正好下課,“姐?”他的聲音有些疲倦,聽起來像是很久都沒休息好。
徐喬握著電話的手不自覺收緊,“你、忙嗎?”
“吃過飯要去解剖室,你怎麼了?”
“沒,就是想問問你。”
“哦。”
徐衍不說話了。
她深吸一口氣試探:“我……其實我都知道了。”
及時隔著電話,她也覺察到對麵人的情緒緊張了一瞬。
這個隻有瞬間的沉默幾乎奠定她所有的猜測。
徐喬心尖泛起疼,身體似乎隨時要摔倒。她不希望自己受傷,緩緩挪坐到沙發上,靠著沙發背,身體卻依舊如同踩在棉花上似的,沒有一點紮實感。
“爸的事。”
話筒那頭傳來克製的呼吸。
“傅瑾舟告訴你了?”
徐喬的眼淚一下子下來了。
她默默哭著,徐衍慌了神:“爸……爸是意外去世,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所以才……”
她哭聲漸重,徐衍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隻是木然地捏著手機,站在人群裡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雕像。
“對不起。”
最後,他隻無力地說了這三個字。
“先生下班了?”
樓下傳來阿姨的聲音,想必是傅瑾舟下班回來了。
徐喬匆忙擦拭去眼淚,說:“你先、先彆告訴咱媽,免得她擔心。明天我回家一趟,這些天……”眼淚差些又要決堤,徐喬很久才忍住,“這些天辛苦你了。”
她反過來安慰,徐衍聽得難受,眼圈跟著紅了一圈。
“嗯。”
“我掛了,小衍要好好吃飯,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我都不會怪你,你也千萬不要怪罪自己。”
徐衍責任心強,小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自己扛著。
這是優點,也是他致命的缺點。
徐喬希望他能像其他大男孩一樣無憂無慮,肆意生長,不願他有所束縛,將自己囚禁到一方罪責。
掛斷電話,徐喬去衛生間整理自己。
她的頭發很亂,哭過的雙眼又紅又腫,整個人的狀態糟糕到極點。
徐喬洗了臉,又簡單地上了個遮瑕和口紅,調整好氣色後才下樓。
“你今天回來得好早。”
傅瑾舟隨手將脫下的西裝遞給阿姨,溫和一笑:“下午的課由趙教授替代,於是早些回來了。”
他走上前,彎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今天過得怎麼樣?”
“挺好。”
傅瑾舟端詳她,像是在查找什麼,末了說:“眼睛有些紅,哭過?”
徐喬就知道不會輕易騙過他。
男人蹙眉:“不開心?”
徐喬不語。
他捧起她的臉,溫熱的指腹如同觸碰玫瑰花瓣那般觸碰她的睫毛,“喬喬。”他叫她名字,說不出的繾綣,“我是你的丈夫,你可以向我分享所有的開心或者不快。”
這句話讓她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分崩離析。
她不想哭的,可是悲傷無法忍受,眼淚瞬間湧落而出。
“我爸爸死了對不對。”
捧在麵頰上的手一頓。
“喬喬……”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掉,“其實我昨天夢到爸爸了,他和我說了很多話……”
傅瑾舟垂睫一閃,“他說什麼了?”
徐喬說:“他讓我照顧好自己,他告訴我,他不會再回來了。”
那是個夢境,卻像是切切實實發生過的現實。
徐喬從沒有做過那樣清晰的夢。
她的父親一身筆挺的警服,麵容俊朗,臉上沒有被疾病折磨過的憔悴,威風凜凜地站在她麵前。
他鄭重其事地叮囑:“喬喬,以後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著涼。”
那時她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麼,在夢裡大聲哭啼,宛如迷失在外,尋不到家的孩子。
傅瑾舟的眸中是一片昏沉的陰色,片刻才緩緩把她抱在懷裡:“我當時沒有把他救回來,喬喬,都是我的錯……”
徐喬搖頭:“不是任何人的錯。”
他撫摸她的頭發,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徐喬能感受到他的愧疚,這讓她更加難過。
她病了,病得很嚴重。
在她一無所知時,傅瑾舟又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無關彆人,怪不了誰。”
她其實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