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莫清薇此時會醒來,姬問意眼睫微顫，黑白分明的眼珠微微睜大，一斂方才幽冷氣息，顯得分外無辜可憐。
莫清薇做了噩夢,喉嚨有些啞。
“怎麼還不睡？”
“你剛剛在說夢話。”姬問意不給她細想剛才行為的時間,“說什麼大冤種,可恨之類的。”
“什麼意思呀？”
莫清薇表情有些微妙。
明明做了噩夢,卻對噩夢製造者生出詭異的同情,以至於睡夢中還不由自主的說了夢話。
新婚當夜莫清薇火急火燎的逃婚跑路,並未見到月尊姬問意的真容,目前來看,對方對她好似什麼也沒做，也未造成傷害，也許正因如此,威脅感有些空泛，沒有落到實地，她才會放鬆警惕，吃起了月尊的瓜。
吃瓜麼,一旦有了真情實感,很容易站在對方立場上思考問題。不應當不應當，月尊雖說現在未曾對她出手，但眼前身體柔弱的病美人，確實實打實的遭受了對方的迫害。
而且莫清薇做的這個噩夢,對月尊心狠手辣,性格陰戾，反複無常有了較為深刻的體會。
一個是要取她狗命的披著魔修馬甲的月尊姬問意。
一個是與她同病相憐，修為散儘,深受病痛折磨，相識以來，與她同生共死過好幾次，結下了深刻友誼，感情頗深的病美人。
孰輕孰重，莫清薇分得清，心裡也有數。
她跟美人分享了白日遇見原身舊日小情郎的瓜，著重強調兩人合謀，甚至把月尊姬問意忽悠瘸了的事，“月尊如此對你，也算是現世報。”
明明剛從噩夢中醒來，臉色還煞白無比，莫清薇卻眉眼彎彎，笑得開懷：“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但我一想到你，就覺得她活該，咎由自取，隻恨不得她再吃些苦頭，好償還對你做出的惡事，最好捧著她的玄月閣也一起遭難，識人不清就應該這個下場。”
姬問意：“……”
之前莫清薇隻說對月尊沒有情愛，所以才逃婚，說有很深刻憎惡的情感是沒有的，可她卻因為自己講述的“遭遇”感同身受，開始厭惡月尊這個人。
從前白淨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愛屋及烏，恨屋及烏。
究竟是喜歡她到哪種地步，連老實辦事的玄月閣都被一起記恨上。
姬問意退後一些，以手抵唇，輕咳一聲：“其實……她還對我做過更過分的事情。”
做噩夢的後怕瞬間消失。
莫清薇腦子一懵：“什麼？”
菱花窗支棱半開，下半夜燥熱的風吹拂進來，攜著銀白色涼涼月光，為客棧臥房增添了些許光亮。
姬問意背對著月光，美麗憂鬱的臉隱在暗處，踟躕不定，莫清薇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她小聲說：“月尊與我交好時，對我族人巧用心計，使得他們與我離心，厭惡孤立我，讓我與族人反目成仇，無處可去。”
“當時我並不知道這些，
在她派人來接我，許我合籍?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許我眾多珍貴天材異寶，我失了警惕，才輕易的被她騙過去。”
“後來在無數個長夜漫漫裡，我總算想通了前因後果。”
“她騙我，害我如此痛苦。”
莫清薇一怔，拳頭硬了。
看來現實沒有最可惡，隻有更可惡。
因為吃瓜生的同情驟然散去，她怎麼能因為一個月尊被人合夥利用而新生憐憫。
一定是腦子壞掉了。
病美人兩眼汪汪：“我隻有你了。”
莫清薇心腸軟成一片，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沒有安全感就沒有安全感，依賴就依賴吧，反正也不討厭就是了。
但她接下來的話，卻莫清薇頭皮發麻，全身雞皮疙瘩都要冒出來了。
“你會騙我嗎？”
“我如此坦誠。”美人半垂眼瞼，喉嚨哽咽，沙啞，“將我最不堪，最難以忍受的過去告訴你。”
“你會騙我嗎？像月尊那樣。”
莫清薇：“……”
她腦子裡瞬間閃過曾經捏造的一係列謊話。
甚至有些已經被她自主圓回來終結了。
什麼月尊姬問意對她情根深種啊，什麼為愛逃婚啊，什麼喜歡送她兔子燈的大師兄啊等等等等。
謊言太多快堆成籮筐，有些已經被圓上，有些還在繼續。
這一樁樁一件件。
坦白顯然是不理智的。
莫清薇麵不改色：“沒有騙你，騙你是小狗。”
“真的嗎？”
“真的。”
姬問意眼底寒芒一掠而過，聲音輕柔似水：“在與月尊結識之前，有人騙過我。”
“你知道最後怎麼樣了？”
莫清薇沉默。
姬問意抬起手，指尖似有若無的輕點她的心臟附近，溫順乖巧的表麵下，冰山一角緩緩掀開。
森然陰冷，似瘋似燥。
“死得很慘。”
莫清薇：“……”
莫清薇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的將人往懷裡一拉，低頭額頭觸碰她的，沒發覺溫度不對，微微蹙眉，疑惑不解：“也沒生病啊，怎麼大半夜的說胡話。”
見懷裡美人兩眼懵懵，一副狀況外的表情，莫清薇忍俊不禁：“是是是，我知道你以前很厲害，拳打魔修腳踢渣男，打遍天下無敵手。但那是你以前的功績，跟現在的你有關係嗎？”
“洗洗睡吧，寶。”
翌日。
莫清薇與姬問意一塊下樓時，聽見一樓的食客嘖嘖感歎：“果然惡人自有惡人磨。”
有人豎起耳朵打聽：“什麼意思？”
食客一臉神神秘秘，搞得莫清薇也跟著好奇了起來，拉著姬問意就往邊上坐著，還問小二要了花生瓜子磕。
“昨晚天香樓發生的事情你們曉得伐？”眾人投來八卦的目光，食客異常滿意，這才慢慢的解開謎底，
“雖說天香樓有個乞丐流民不能入內的規矩，但有時候也不是不能法外開恩，結果有個死胖子欺負一對城外來的母子，還把大的給弄死了。”
“今天聽說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瞎了隻眼睛，還斷了條腿，然後對外宣城是不小心摔的？你聽聽，不小心摔的？這誰信啊，依在下看啊，一定是哪個高手看不下去，特意出手的。”
“這年頭殺人償命，也就是這些權貴們，擁有特例。”
“我可聽說啊，當時還有個被打暈綁架去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這麼倒黴，還好沒遭了毒手。”
“估計是怕高手再來一次，所以連夜出城滾回老家了。”
邊上聽八卦的莫清薇，聽見派出小狼的事後結果，沒出人命鬆了口氣，但又聽見綁了個姑娘，又隱隱覺得可惜。
沒死可惜了。
這種人，不知道還得禍害多少人。
還好現在連夜出城，眼瞎腿瘸，應該翻不起什麼波浪，回到中洲權貴長輩們一看，都成了廢人，自然不能繼承家中爵位。
姬問意看她一眼，唇角微微勾起一絲弧度。
食客們還在接著聊天八卦。
有人震驚的瞪大雙眼：“莫非是仙人看不下去，顯靈了？”
“想什麼呢？”身邊同伴戳了戳他胳膊，“仙人哪有這功夫管這閒事。”
“也是，誰願意來背負這個業力呢。”
“仙人，我看就是個屁。”
“誰說沒有！”有少年看不下去他們詆毀，“既覺得沒有，又何必昨天巴巴的去參加簪花大會，看熱鬨。”
“嗬。”一聲冷笑，出聲主人陰陽怪氣，“死了這麼多人，怎麼不見你們口中說的仙人拯救老百姓於水火呢？”
“空有虛名罷了。”
少年滿臉漲紅，憤怒道：“要是沒有仙人，你們這些人，還不知道在那個犄角旮旯裡吃奶呢！”
“能不能出生都是兩回事！”
眼看著幻妖還沒出現，城裡自己人就要打起來了，客棧老板急忙出來打圓場和稀泥：“都少說兩句少說兩句。”
老板似乎跟這些人認識，對那個滿臉漲紅的少年無奈歎氣：“那隻是傳說裡的仙人，你我都沒見過，而且現在信奉仙人的少，也要體諒那些，被幻妖殺害的普通老百姓。”
說完，又對另外幾個生事端的食客道：“現在城中來了這麼多能人異士，聽說修為高深，一定能在此次中，將幻妖殺死掉，以絕後患。他們於我們，怎麼不算是仙人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