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瑩L笑道:“回皇上,今兒是小炒黃牛肉、豆豉薑汁蒸排骨、木須肉、肉末冬瓜片,還有丸子湯。”
四菜一湯,葷素齊備,妥妥的。
自信滿滿的她當即偷眼去看上司長富的神色,後者察覺她的視線,給她一個慈和的笑容。
過關了!
她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讚。
赫連煜絲毫不知,行至桌前,掀袍落座。
張瑩L忙跟過去伺候。
屋裡安靜了下來,偶爾幾聲碗箸輕磕之聲。
赫連煜本該將注意力放在菜飯之上,但那雙夾菜的銀箸在桌上遊移,時不時還發出輕微磕碰,擾得他每回都要掃過去一眼。
張瑩L布菜有個小習慣。
她夾菜的時候,筷子會在菜碟上懸停片刻,再輕晃兩下,然後才送到他麵前的金碟上。仿佛害怕醬汁滴落。
宮女布菜,按規矩是一手端碟、一手抓筷,每回夾菜需得碟子在下方接著,就是防止湯汁掉落。
張瑩L卻仿佛遺忘了她左手的碟子,每一下都得懸停加輕晃。
這麼些天下來,赫連煜早已習慣。
他每回掃過去,看的是那抓筷子的手――那隻露出一小截皓腕,看起來瑩潤柔美的手。
他知道那雙手敲人腦袋有多疼。
但他今日現在才發現,這手,是如此小巧、如此纖細。
那麼小巧的手,捏握著筷子送到他麵前時,與他執筷之手一比,更是明顯。
赫連煜有些走神了。
張瑩L絲毫未覺,度著他用膳的速度,慢慢給他補上,心裡卻忍不住嘀咕――這丫怎麼回事,她不就十來天沒伺候嗎?怎麼現在吃飯這麼慢?
這邊安靜用飯,伺候在旁的長富眼角一掃,看到外邊太監服一閃而過。
他皺了皺眉,看主子還在用膳,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什麼事?”他走出大廳,問等在外頭的安泰。
大冷天的,後者竟跑出一頭的汗。他躬了躬身,附耳過去,低聲稟報了幾句。
長富神色一變,問:“找到幾個?”
安泰低聲稟道:“暫時隻翻出兩個。”
“現在何處?”
“正在殿外候著。”
長富點頭:“知道了。”轉身進了屋裡。
赫連煜猶在用膳。
屋子就這麼點大,長富一進一出的,還有說話聲,一看就是有事。赫連煜又不是傻子,自然心裡有數。
他眼也不抬,隨口問了句:“何事?”
“主子。”長富快步到跟前,躬身低語,“彩華那邊查出了兩名探子,一是灶下婢,一是暖房燒水的太監。”
赫連煜說話的時候,張瑩L便停了下來。聽說查出探子,她立馬屏住呼吸,等著看這位老鄉會怎麼處理。
探子誒!
接下來是不是要搜集證據?
是不是要開審?
是不是還會攀扯出各種各樣的幕後關係?
……
想到宮鬥劇裡的場景,她激動地看向皇帝老鄉――
“然後?”赫連煜皺眉看向長富。
張瑩L激動地跟著轉過去。
長富張了張口,小心翼翼問:“昨兒才出了那樣的事,奴才想著,是不是要審訊一番?”
對對對,審訊走起啊!張瑩L連連點頭。
“多此一舉。”赫連煜輕描淡寫,“既是背主之徒,何須審訊?杖斃便是了。”
興奮的張瑩L:……?
長富依然遲疑:“若是能審出背後主事,或扒出蛛絲馬跡,日後也好當個證據……省得那幫禦史天天找事的。”
“來去不過那幾家,沒得浪費時間。”赫連煜夾了塊冬瓜,慢條斯理道,“彆被那幫子仁義道德的文臣帶歪了,下起手來,他們不定比你仁慈。”
“可是……”
赫連煜輕飄飄一掃。
長富凜然:“奴才遵旨。”躬了躬身,彎腰退了出去。
赫連煜收回視線,繼續舉箸用膳。
剛吃了兩口,放菜的金碟子便空了。
他不解抬頭:“為何不動了?”
張瑩L一哆嗦。
“啊?哦,馬上,奴婢馬上!”她語無倫次地應道,完了視線一掃,飛快夾上一筷子牛肉擺上金碟。
沒有懸停,沒有輕晃,眨眼功夫,一筷子牛肉便到了他跟前。
赫連煜瞬間擰眉。
他的視線落在那隻執銀箸的皓腕上。
方才瑩潤柔美的纖細手指,此時卻用力得指節發白。
他緩緩移動視線,看向那張熟悉的臉。
“怎、怎麼了?”張瑩L緊張極了。話剛出口便想起不對,她急忙環視四周,然後才微微鬆口氣――長富出去了,屋裡隻有他倆。
“嚇死了,我還以為要在彆人麵前壞了規矩呢。”她強笑。
赫連煜深沉地盯著她:“你怕朕?”
“啊――”
短促慘叫陡然從外間響起。下一瞬又回歸安靜。
想到外邊可能有的場景,張瑩L嘴唇顫了顫,忙快速道:“怎麼會?你是我老鄉啊!”
老鄉頭頂上的字還是綠油油的,她安全的很!她拚命在心裡安慰自己。
可惜,她蒼白的臉色、捏緊的指節,都出賣了她真實的心情。
赫連煜緊盯著她不放。
她在害怕。
她怕自己。
按理來說,欺負他多回的石榴姐姐怕自己,他該高興才是。
但他心裡就是不暢快。
回想了下方才的經過,他了然:“朕杖斃幾個狗奴才,你就怕了?”
張瑩L移開視線,夾了塊排骨給他,轉移話題道:“快吃吧,我方才看見安盛公公他們抬了一大箱奏折進東暖閣了。”
“張瑩L!”赫連煜沉聲。
張瑩L一哆嗦,差點把筷子扔了出去。
“你想怎樣嘛!”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啪”地一下把銀筷拍桌上,“外頭在殺人,難道我還不能怕一下嗎?我長這麼大就看過幾回死人,□□都是在這太極殿裡,我就不能怕一下嘛?!”話未說完,眼淚就出來了。
赫連煜傻眼了。
石榴姐姐……會哭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