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陳雩坐在書桌前, 已經很久沒動筆。
二、三十年的老式房屋隔音不太好, 隔壁已經吵了一晚上的架,隻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以往, 陳雩總能無視, 專注沉浸在題海裡, 可今天,他覺得好煩,被吵得更加靜不下心,那些聲音無孔不入地鑽入大腦, 令他越來越煩躁。
他思緒亂糟糟的, 跟毛線團一樣,亂七八糟全部堆在一起, 理不清楚。
做題也沒法讓他靜心。
應該說, 他根本做不了題,本來很乖的文字、數字、符號, 突然都調皮起來,在紙上動來動去、跑來跑去, 他甚至無法看清。
又嘗試幾次, 還是一題都寫不下去, 陳雩放下筆, 把自己丟到床上, 卷著被子蓋過腦袋。
生了會悶氣。
然而很快, 他再次想起謝朗, 腦海記憶清晰。
陳雩想起今天一天見到謝朗、被謝朗觸碰、挨著謝朗時候的感覺——心裡像燃起一把火,燒的心臟滾燙,血液都是熱的,心律也超出正常值。
而且,他更加忍不住想看謝朗,注意謝朗了。
還有傍晚。當那個可愛又漂亮的女生委婉地向謝朗表白時,他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害怕,甚至在謝朗開口前,就想直接把謝朗帶走,走得遠遠的。
在謝朗拒絕女生以後,又感覺鬆了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
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吧?
他果然是太奇怪了。
陳雩在被子裡悶了好久,才拉下被子伸出頭來,十指攥緊被角,直愣愣盯著天花板。
謝朗。
輕輕念著這個名字,陳雩把手放在胸口,隔壁的吵架聲已經停下了,現在很安靜,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每念一次謝朗的名字,它就加快一點。
不知不覺,心口仿佛又燃起大火,就像白天和謝朗在一起時,劇烈燃燒,帶來無儘的滾燙和熱。
陳雩爬起來,喝下整杯涼水。
一點用也沒有。
“小十七。”
陳雩喊了好幾聲小十七,依舊沒回應。
偏偏這個時候,小十七不見了!
好氣!
陳雩躺回床上,重新把自己團起來,閉上眼,小聲背語文課文,背完課文,又背數學公式、物理公式、化學方程式。
翻來覆去好久,才總算睡著。
雖然睡著了,但陳雩一晚上沒睡好,做了好多個夢,夢裡他一直不停地跑,清醒過來後,為什麼在跑,又記不起來。
和紀娟麵對麵坐在餐桌吃早餐的時候,陳雩整個人都蔫耷耷的。
紀娟用公筷給陳雩夾了顆荷包蛋,見陳雩沒精神,心不在焉,放下筷子問:“小魚,怎麼了?”
陳雩抬頭,看向紀娟。
“我……”
話到嘴邊,又有些遲疑。
紀娟眉眼溫柔,慈愛地看著他,“是遇到什麼煩惱了嗎?”
陳雩握緊筷子,腳尖都繃著,過好半晌,才輕聲開口,“媽媽,我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為什麼這麼認為?”紀娟語氣很溫和,鼓勵地凝望他。
“我覺得自己病了,”陳雩正襟坐好,放下筷子,兩手交握,表情很茫然,“我最近隻要接觸到一個人,心跳就會變得很快,臉頰、耳朵也會發燙。
我還會控製不住總想他,想看他,每次看到他,都會覺得他很好看,是最好看的。”
交握的手互相捏著,陳雩停頓了幾秒,繼續:“而且,昨天有人向他告白的時候,我覺得心裡好難受,很擔心他會答應,很想直接把他拉走……這種感覺,是不對的啊。”
如果是朋友,他覺得高興才對吧?
因為謝朗被人喜歡著啊。
紀娟注視陳雩,靜靜地聽,聽完陳雩的話,忽然擦了下眼角,再次笑起來。
“小魚,你沒有不對勁,也沒有生病,”她輕聲說,“你隻是,喜歡上他了。”
—
這樣的感情,是喜歡嗎?
陳雩一個早上,都在想紀娟告訴他的這句話。
比賽,沒怎麼看。
腿上攤開的試卷,也才做了一兩題。
周白看著陳雩,憋了一早上,還是忍不住敲敲謝朗手臂,“朗哥,你出來一下。”
謝朗在替陳雩選例題,準備再做一本例題精選的筆記,聽到周白的話,暫時停下,“嗯”一聲。
兩人起身,走到沒人的樓梯口。
周白關心,“你跟陳雩吵架了?”
謝朗倚在牆壁,搖頭,“沒有。”
頓一下,又補充:“我永遠也不會和小魚吵架的。”
“那為什麼陳雩今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發了一早上呆。”周白說,“拿著筆,但沒做題。”
非常不合常理。
“小魚在想事情,”謝朗笑起來,“很重要的事。”
見謝朗一早上沒怎麼跟陳雩說話,心情卻很好的模樣,周白明白過來,“你知道他在想什麼?為什麼煩惱?”
又不解,“那你為什麼不幫幫他?”
謝朗站直,轉身。
他站的位置,能夠看到陳雩。
陳雩一手拿著筆,另一手托著腮,望著遠處,視線點沒落在任何地方。
他今天穿了一件寬鬆的T恤,精致的鎖骨完全露出來,坐在太陽底下,融進光裡,就是陽光本身。
“因為,這件事的答案,隻能小魚自己想,我不能幫他。”
謝朗垂下眼睛,食指和拇指摩挲,聲音輕緩下來,“我也很想幫忙,但是,不可以。”
確定心意這件事,他不能插手。
儘管他心底有無數聲音叫囂著去乾預,去告訴陳雩答案。
他說。
小魚就會信。
他就可以自私的完完全全占有陳雩了。
然而,不可以。
他對陳雩的感情,也變了質。
一開始,他隻是本能追尋光,在陽光的身邊,他找得到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