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吃,一邊觀察薄胤。然後又試探道:“你的眼睛,是誰挖的?”
“仇人。”
“你恨他麼?”
“不恨”
哪怕知道他不懂什麼是恨,但陳澄還是有些激動:“你的意思是,不要報仇了?”
“有機會的話,我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
陳澄咬住筷子,暗道真是白對你好了,然後又問:“那如果有人對你好,你要怎麼樣?”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您會的詞兒還挺不少。陳澄有些吃不下飯,他繼續給薄胤碟子裡添肉,道:“那如果有人先對你壞,再對你好呢?”
“先對他壞,再對他好。”
“……”這是說不通了!陳澄暗道,這怎麼行,按照他現在這個邏輯,等有機會之後,他一定會把陳澄的眼珠子挖出來,腳筋挑斷,然後像現在一樣陪在他身邊噓寒問暖。
可陳澄又不是主角,真被挖了眼睛,被挑了腳筋,那還不如死了!
動之以理自己是不占上風的,曉之以情吧……這家夥又油鹽不進,陳澄嚼著烤肉開始頭禿。
薄胤忽然開口:“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陳澄。”陳澄嘴快說出來,立刻就有點後悔,早知道改個姓了。
薄胤卻是點了點頭:“你與那人倒是本家。”
“!”陳澄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知道這家夥是不是話裡有話。
他用腳踢動石凳,又朝薄胤身邊靠了靠,道:“我看你麵善的很,不知你叫什麼,多大年紀?”
“梅大。”
沒大,我還沒小呢。
雖然這的確是薄胤行走江湖的名字,薄家畢竟是皇室,出門不太好泄露身份。
但居然欺騙救命恩人,可真夠沒良心的。
兩人吃罷飯後,陳澄把東西收拾了一下,薄胤想要幫忙,被他拒絕了。
飯後不久,薄胤體內的力量果然開始作祟,原書裡是薄胤誤打誤撞掉入陰泉寒水之中,才發現那裡可以緩解自己的痛苦,但這次有了陳澄,他少受了很多罪。
陳澄當機立斷的把他背起來,扔進了寒水之中。
他蹲在岸邊看了一會兒對方,見他不再冒冷汗,便放心的出了石門。
坐在石桌前,取出搶來的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
他前世生的也好看,是那種隻要出門就一定會有女孩子要電話號碼的長相,之前還有星探想挖他,不過陳澄家世優渥,人又好吃懶做,於是就一直留在家裡畫點東西寫點網評什麼的,自己也能養活自己。
他本來還以為陳珠璣長得有多好看,拿起鏡子才發現,也就跟自己一般一般的水平嘛。
這長發飄飄的樣子倒是跟自己……
沒什麼兩樣。
陳澄伸手把發冠拿下,長發披散,他左右對著鏡子照了半天,確定這就是自己。
陳澄前世留的也是長發,一來他覺得留長發很有藝術氣息,二來他喜歡漢服文化,從小到大,彆人送的加上自己買的以及家人定製,他家裡漢服上百件,配飾也不少。
因為穿的非主流,每次出門必有人要電話號碼,以及合影。
不是吧……陳澄有點兒慌了,他下意識扒了一下領子,陳珠璣脖子上長了顆芝麻大的小痣,這玩意兒位置也跟他前世一毛一樣。
他這不會是……身穿吧?
陳澄恍惚了一會兒,他還想著如果真的不能阻止薄胤殺自己,說不定死了還能回去呢,這會兒突然意識到這裡真的是一個真實世界,如果死了,可能就真的死了。
他木了一會兒,有氣無力的趴在了石桌上。
阻止薄胤殺陳珠璣,他勢在必行。
不管怎麼樣,他都必須讓薄胤收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想法。
可怎麼搞呢?薄胤這樣木偶一樣的人,能讓他違背自己的原則嗎?如果他沒有情感缺失,陳澄隻要對他好就夠了,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哐哐撞大牆,等好感度刷夠了,對方自然會感動的一塌糊塗。
但薄胤就是有……
他根本不知道感動是種什麼情緒。
他可以和你很好,也可以立刻翻臉無情。
這種人是很可怕的。
他沒有感情,也就說明幾乎沒有軟肋,甚至,陳澄回憶他被丟下深淵時的表情……他連恐懼都沒有。
陳澄對著鏡子,露出了一抹慘笑。
除非薄胤能對他產生感情,否則,陳珠璣絕對必死無疑。
陳澄拔出了匕首,板著臉想,還是殺了他吧,趁他還沒有成長起來,直接殺死,管你是不是主角,老子要人定勝天。
陳澄站起來,大步走向了石門,目光落在寒泉中的男人身上,緊緊抿住了嘴唇。
舔狗舔到最後應有儘有也就罷了,可如今明知舔到最後可能一無所有,這個提議就要慎重考慮了。
他將匕首背在身後,慢慢的繞過岸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薄胤。
雖然他不想殺人,但他也清楚人應該順應環境,他不想死,也不想被薄胤報複。
他抬手,刀尖對著薄胤的後脖頸,深吸一口氣,閉著眼睛猛地往前噫戳,卻陡然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擋住,整個人後閃了一下,手腕一軟,刀頓時脫手,當啷一下落在了地上。
……你這光環是不是有點太重了?
聽到聲音的薄胤側頭:“恩公?”
陳澄下意識道:“哦,我看著你,免得你走火入魔……順便,除一下這旁邊的青苔。”
薄胤點頭表示理解。
陳澄摸了摸鼻子,蹲在岸邊不自在的看著他:“你覺得好點兒了麼?”
“好多了。”
陳澄探了探水:“水好冰啊……你要不要我幫忙?筋脈斷了,隻怕真氣會受阻吧?”
薄胤又點了點頭:“有勞陳兄。”
陳澄脫去鞋襪,頭皮發麻的下了冰水之中,頓時渾身一個激靈,牙齒開始打顫,他運氣護住筋脈肺腑,稍覺好了一點,然後靠近薄胤。
內心有些愧疚,又湧出一股狠意。
薄胤不死,以後死的就是他,就算陳珠璣有錯在先,那跟他陳澄有什麼關係?狠狠心一身輕,薄胤還是早死早超生……
嗯?
嗯???
陳澄的手剛碰到薄胤,就猛地臉色一白,薄胤在吸他的真氣!
陳澄感覺自己的骨血似乎都在瘋狂的朝薄胤湧去,他頓時急了:“薄……梅、梅大!你快放開我!!”
薄胤立刻運氣將他推開,陳澄也在試圖抽身,被他這麼一推,頓時從水中退去,背部撞到池壁,他疼的嘶了口氣,臉又白了幾分。
他總算明白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這都什麼事兒啊。
他氣的從水裡爬出來,落湯雞一樣看著薄胤,怒道:“我好心幫你,你怎麼敵友不分呢?”
薄胤平靜道:“抱歉。”
陳澄皺了皺眉,哪怕不爽他的態度,但到底還是覺得自己有錯在先,道:“罷了。”
他說罷,又不甘心的恐嚇道:“我走了。”
“恩公慢走。”
“……我是說,我不管你了,你懂不懂?”
“我懂。”
“。”
你懂屁啊你懂。
陳澄被氣笑了,他頭也不回的出了石門,重新換了身乾淨衣服,再把換下的衣服丟盆裡踩乾淨晾起來,然後一翻身躺在了石床上。
走是肯定不能走的,就這麼走了,到時必死無疑。
往好的方向想,說不準,他努把勁兒,真能讓薄胤對他產生深厚的友情而不忍殺他呢?
薄胤在水中連泡了幾天,陳澄堅持給他送餐了幾天,時不時還默不作聲的幫他換一下眼睛上的紗布,但幫忙歸幫忙,他一句話都不跟薄胤說,琢磨正常人怎麼也得有點兒內疚主動找人解釋一下吧。
但薄胤每次聽到動靜都隻會說一句:“多謝。”
然後平靜的接受他的伺候。
如此這般過了半個月,陳澄終於憋不住了。
這日夜黑風高,他端著薄酒來到泉邊,自己脫去衣服在寒泉旁的溫泉裡坐下,喊了薄胤一聲:“喂。”
“嗯?”
這個‘嗯?’,莫名挑起了陳澄的火氣,他忽然掬起熱水潑到了薄胤臉上。
薄胤:“?”
陳澄趴在隔了兩泉的石壁上,看著他道:“你覺得我人怎麼樣?”
“你是個好人。”
“然後呢?”
“很好的好人。”
“還有呢?”
“對我很好的好人。”
“……”
陳澄麵無表情的想,你一定是個傻逼。
但妄想感動傻逼的我,一定比傻逼還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