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胤漫不經心地將風箏收了回來,他拆了風骨,道:“我不會因為任何情緒,放飛任何東西。”
他隨手將風箏收好,放在身邊,側頭看陳澄,道:“你怕麼?”
“什麼?”
“我有點怕。”薄胤說:“我怕你一不小心,就跑丟了。”
陳澄愣了一下,他撐起身子坐起,歪頭道:“怎麼會呢?”
薄胤沉默了一會兒,牽住他的手,道:“回去吧。”
陳澄沒太弄懂他的話,但薄胤今天的表現他還算滿意,便很快將此事拋在腦後,他甩著薄胤的手跳來跳去,午膳的時候,他又吃的很隨意,搖頭晃腦的往嘴巴裡塞東西。
薄胤抿了一口茶水,垂眸安靜的用膳,間隙看他一眼,忽然道:“你確定,陳珠璣把陀羅劍熔了麼?”
陳澄停下動作,手裡捏著雞翅膀,想了一會兒,道:“應該是的,陳珠璣……的記憶,這樣告訴我。”
“是記憶,還是他本人告訴你的?”
陳澄下意識笑了一下,慢慢把嘴裡塞滿的食物吞下去,才道:“你彆嚇我,陳珠璣……他早就不在了,那個之前,我編出來,我騙你的。”
薄胤便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陳澄足足留了薄胤半個多月,每日都與他膩在一起,幾乎把兩個人能乾的事兒都乾了個光。
這日午後,有人尋陳澄去議事廳,實在推不掉,臨走的時候,給薄胤找了書來讓他解悶兒,還囑咐他不許亂跑。
他離開之後,薄胤看了會兒書,便抬步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奇花異草也一直有人貼心打理,應該是時常伺候陳澄的人。
薄胤走過青石小路,兩旁種了很多梅花,已近冬日,彎曲卻充滿美感的枝乾似有綻放的意思。
白霧嶺的下人都十分沉默,行走如風,不愧是殺手組織,薄胤自打來了之後,一句閒言碎語都未聽到。
打理花草的下人時不時會朝他看,但很快又收回視線,將雜草全部裝在筐內,背著往外走。
薄胤攔在了他麵前。
下人低眉順眼,目光落在他腰間刺繡精美的玉帶上,恭敬地彎腰:“殿下。”
“這件衣服,珠璣做的很好。”
下人一愣,神色明顯放鬆,笑道:“這可是主人一針一線親手縫製,主人不管做什麼,都能做的極儘完美。”
“他做的時候,你見過?”
“自然見過,其實失敗了很多次,不過主人向來不肯妥協,那段時間,他的手每天都腫的連筷子都拿不了……這玉帶,也是他親手繡的。”下人道:“我們都當這是給仇護法,未想到,穿到了殿下的身上。”
仇護法?
薄胤眸色微閃,道:“他對我,倒是用心良苦。”
“正是,殿下可千萬不要辜負主人。”
薄胤微微讓開,隨手摘了朵花,道:“你可記得,這衣服是何時做的?”
下人回憶了一下,道:“大概,兩年了吧。”
一陣寂靜。
直到陳澄的身影從外麵跳進來,伴隨著響亮的聲音:“我回來啦!”
下人急忙行禮,陳澄笑容微微收斂,貌似溫和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們聊什麼呢?”
“沒什麼。”薄胤走過去,將折下來的花塞進他手中,道:“他們找你什麼事,很忙麼?”
“不呀。”下人從陳澄身邊擦過,他眼角淡淡瞥了一眼,又仰起臉看薄胤,道:“就是一些公事……嗯,我自己家的事,就不用跟你報告了吧?”
“嗯。”
陳澄把他折的花插入了房間內的瓶子裡,道:“我院子裡的梅花也要開了,不如你陪我過了這個冬日,我再陪你一起回去。”
“好。”
真是越來越好說話了。
是夜,陳澄睜開眼睛,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他靜悄悄地爬起來,確認薄胤還在睡著之後,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白霧嶺有專門的審訊室,裡麵的刑具全部都是陳珠璣一樣一樣添置的,陳澄坐在上位,麵無表情地看著跪在下麵的男人,對方大半夜被拖過來,這會兒臉色煞白。
他隨手拿了根帶刺的長鞭在手中把玩,不疾不徐地道:“今日下午,你跟薄胤說了什麼?”
“他,他先向我誇了,主人做的衣服很好穿……”
“你便順著他往下說了?”
“這,這件事
,主人都告訴他了……應當也算不得秘密。”
“你都說了什麼,一字一句的,重複給我聽。”
下人已經清楚自己今日必死,他閉上眼睛,重重地把頭扣下去,把一切從頭到尾給陳澄重複了一遍。
一片寂靜之中,陳澄丟了鞭子,道:“僅此一次,下一步為例。”
等陳澄出了審訊室,那下人才陡然癱軟在地上。
沒死,主人,居然沒有殺他……近幾年,他真的變了。
陳澄回了院子,卻沒有進屋內,他在亭子裡趴下去,望著麵前的玉壺。
那衣服是他親手所製,從看到那箱子的一瞬間,他就隱隱有這個預感。
他曾經,一針一線,為薄胤縫製了一件極為合身的衣服,他看向自己的手,仿佛看到了針尖一次次的刺破指頭的手,鮮血湧出來,然後被舌尖舔沒。
這件事情發生在兩年前,一樣是原著裡沒有的情節,也就是說,事情至少從兩年前,就開始改變了,但當他過來的時候,很多事情,卻依然在按照原著的軌跡在走。
我在做什麼……陳珠璣,想做什麼?
耳邊忽然傳來腳步聲,陳澄猛地坐直,眼神淩厲地側頭。
薄胤穿著白色單衣,月光傾瀉在周身,整個人恰如夜色般清冷。
陳澄的眼神立刻變的柔軟起來:“怎麼醒了?”
“你呢?”薄胤朝那壺看了看:“在飲酒?”
“嗯……對,飲酒。”陳澄取過壺,朝他舉了舉杯,道:“你要一起喝麼?”
薄胤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在白霧嶺的這段時間以來,陳澄身上關於陳珠璣的影子越來越重,陳澄的影子卻越來越淡,薄胤時常看到他自言自語,自說自話,但每逢他靠近的時候,陳澄都會突然停下來。
陳澄給他倒了酒,薄胤端起來,一飲而儘。
陳澄也一口飲了,笑道:“怎麼了,是因為夜,你今天看上去好奇怪?”
薄胤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一樣東西放在了桌麵。
陳澄看著那封信,意識到這便是密室裡麵的那封,他屏住呼吸,道:“這,這是什麼?”
“你看一下。”
陳澄慢慢接過來,看清了裡麵的內容之後,立刻揉成了團,笑道:“我說了,之前是我編的。”
“我知道你現在是阿澄。”薄胤溫聲道:“抹殺陳珠璣,你就徹底解脫了。”
陳澄眼睛漸漸漫上水霧。
薄胤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怕,我會在你身邊。”
“……你,真的信我?”
“我信。”薄胤道:“我會向所有人證明,你就是陳澄。”
“可這件事……”
“你知道我現在在怕什麼麼?”薄胤望著他,道:“我很怕,明天早上起來,你再也回不來了。”
“那我怎麼辦?”
“擇日不如撞日。”薄胤道:“星雲應該會知道怎麼辦。”
陳澄被他拉著手,一路往外走去,薄胤住的時間長了,簡直比他這個主人還要了解白霧嶺。
陳澄看著那隻手,因為太過興奮,他的嘴角不受控製的往上抽。
這讓他的臉孔微微有些扭曲。
那封信,是橫排寫的,隻有陳澄知道,那封信,為什麼要這樣寫。
而薄胤,真的信了,他甚至比自己,還要迫不及待的讓自己變成陳澄。
他愛上了陳澄!
他離不開自己了。
陳澄垂下睫毛擋住眼中翻湧的情緒,就算再怎麼克製,卻依然止不住得意。
他真是高估了薄胤,開始擁有情緒之後的薄胤,就像一個笨蛋一樣,被他牽著鼻子走。
虧他還演的這麼認真。
從今天開始,陳珠璣將會解脫。
可薄胤,卻再也回不去了。 w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