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話音未落,伴隨著草葉被踩折的輕微脆響和沉悶腳步,那對猩紅終於徹底離開了黑暗的掩護,龐大的身軀暴露在眾人眼前。
沉默。
很難說清楚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撲麵而來的窒息和壓迫感,是它給董家兩兄弟最直接的感受。麵前的人——姑且叫它人吧,身高超過兩米,腰部以下和戰馬融為一體,全身都被厚實鎧甲覆蓋,伴隨每一步的走動,陳年鐵鏽簌簌落下。
它身上帶著陳舊而腐朽的氣息,正如董征眼睜睜看著它從那口深不見底的棺材中爬出來時那樣,來自地獄的氣息。
它頭部似乎隻是個沉重的頭盔,裡麵充斥著一團黑霧,眼睛位置上兩點猩紅的火幽幽亮著,手持同樣鏽跡斑斑的長劍,但絕不會有人覺得這劍不夠鋒利。
它看了麵前的崔左荊一眼,仿佛對他並不感興趣,緩緩轉頭,朝向樹下的董征和董臨海。
抬手,劍指。
董征捂著腰側的傷口,崔左荊分擔了他的部分傷勢,但過多的失血仍讓他眼前暈眩,被劍鋒所指的瞬間,理智和直覺全部在同一時間告訴他:
跑!
“臨海你先走。”轉眼間思緒轉過萬千,董征明白麵對如此強大的敵人,他們根本沒有正麵應對的能力,而這位倉促之中簽訂血契的“擬南芥”……董征並不覺得他能全身而退地應對這怪物。
臨海看看半人馬怪物,又看了眼滿身染血的董征和一旁依然不爽的崔左荊,沒有上演無聊且浪費時間的“要走一起走”的戲碼,猛一咬牙,轉身鑽入黑暗的森林,身影很快被迷霧吞沒。
而“它”隻不過默默望著臨海當麵離開,並未有任何要去追趕的征兆,視線重新鎖定傷痕累累的董征,似乎隻有這一個目標。
果然。
被劍尖指著,董征心下一沉,卻也篤定了猜測,之前從棺材上拿下的金球果然是關鍵道具,這怪物應該是類似於守護者之類的角色——
“你也走吧。”
崔左荊冷不丁地說道,他摸了摸自己肩頭的繃帶,歎了口氣,“這東西交給我,你趕快去找離開的方法,我可不想在這種無聊而低智的盒子裡浪費太長時間。”
“它是守護者,級彆應該是現階段無法戰勝,我們兩個人的話也許還有可能——”
“你隻會拖我後腿。”崔左荊乾脆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揚唇一笑,“戰五渣就要有戰五渣的覺悟,如果不走的話,小心我動起手來連你也一起乾掉。”
董征一哽,抿了下唇,直覺告訴董征:相信他。
他似乎有話要說,但終究隻是深深望了那略顯單薄的少年一眼,趁“它”還沒動手,拖著傷痛的身體,轉身朝著和臨海相同的方向逃離。
在董征邁出第一步時,“它”動了。
沒有任何不必要的動作,附滿鐵鏽的沉重長劍在空中劃過,伴隨刷的一聲,無形的劍氣撕破空氣,斬向董征!
但崔左荊也動了。
他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站在董征和“它”之間,就像小孩子胡亂揮舞一樣,抬手輕輕擋了一下。
能夠瞬間將人斬成兩半的劍氣就這樣消失了。
就像從未出現過。
董征的身影在這爭取而來的時機裡消失在迷霧中,再也看不見了。
“我可不能讓你殺了他。”崔左荊握著樹枝,那雙眼中仿若蘊含著熾熱烈焰被強行冷卻殘留的餘燼,冷冷望著騎士:“亨利,許久未見,你似乎已經把我給忘了。”
被叫做亨利的怪物如同完全不曾聽到他的話,它口中發出聲戰馬的嘶叫,四蹄猛然蹬動,朝著崔左荊疾馳而來!
將一切擋在它麵前的東西,都殺掉!
乓——!
鐵戟相撞的脆響作為這場戰鬥的第一聲號角,驚起一小片棲息在暗影處的黑鴉,沒人能夠想到這是長劍和樹枝相碰能夠發出的響動。但事實上,在崔左荊的樹枝觸及長劍的瞬間,劍刃就被生生崩掉了一塊,鐵鏽四散。
巨大的衝力讓亨利不得已後退兩步,終於認真打量起崔左荊,這個阻擋它尋回失落之物的礙眼的東西。
崔左荊將斷成兩截的樹枝扔掉,撿了一根新的,在他手握上的瞬間,乾枯脆弱的殘枝就成了世界上最鋒利的武器。
這就是他在純白地界中的能力,名為【戮者】,隨著進入的時間變長,這曾經遺失了八年的力量又漸漸回來了。
“你忘記我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畢竟我們交情不深,但你還記得傅哲嗎?”
崔左荊又道。盯著麵前比他高大太多的怪物,雖然嘴上說著套近乎的話,他渾身卻沒有絲毫鬆動。
他在給自己重新適應的時間。
亨利仍舊沒有任何反應,它挽了個形式相當古老的劍花,狂嘯一聲,黑氣從頭盔中噴吐而出,策馬朝著崔左荊再次衝來!
崔左荊非但沒躲,反而迎著它助跑兩步,兩人距離轉眼間縮小到極致。想象中的短兵交接血肉橫飛並未發生,少年起跳,空中側身用指尖夾著的石子擋開這勢若萬鈞的一劍,同時手腕一抖,準確無誤地挑在了亨利胸前的護心甲上!
那片特意加厚的甲片瞬間破裂順著殘餘的力道飛出去,而亨利的胸腔也暴露在崔左荊眼前,厚重盔甲之下空蕩的軀殼之中,隻有一顆還在不斷跳動的心臟,三圈鐵箍緊緊鎖住那唯一鮮活的臟器,讓每次跳動都變得艱難無比,隻剩下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