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荊從冰湖中爬上來,琉璃般質地的彩色遊魚從他頭頂飛過,湖水嘩啦啦地向上灌進同樣琉璃色的天空中,激起彩虹的漣漪,形成一條倒流的大瀑布。
他渾身**的,水珠從皮膚上滾落,掉在地上立刻化作五顏六色的球形寶石,叮叮當當地滾進湖中。劊子手還在狼狽地掙紮,它左眼中的觸手已經從根斷掉了,右腿隻剩下了半截,那把鋸肉刀不知遺落在了何處,渾身鮮血淋漓,好不狼狽。
聽到那聲源自心底呼喚的瞬間,崔左荊身形不穩地踉蹌幾下,無法抵抗的疲憊從靈魂深處襲來,讓他近乎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董征已經透支了嗎?
劊子手還在湖水中艱難地遊動想要上來,它身上無數道傷口流出的鮮血幾乎將湖水染成了粉色,哪裡還見得剛出現時讓人聞風喪膽的威風?
崔左荊深吸口氣,也玩夠了,劊子手這幅模樣,估計也撐不住多久。
那麼,是時候回去了。
他閉上眼睛,彩雲流動中聽從著內心的呼喚,身形逐漸變得透明。
劊子手發出不甘的吼叫,崔左荊幸災樂禍地勾起唇角。
“拜拜。”
董征幾乎是摔在牆角,艾倫扔了輸液架將手電咬在嘴裡,手忙腳亂地扶著他靠牆坐好。
“哎,兄弟,你還行嗎?”
董征大口大口呼吸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他雙眼緊閉,死死按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炸開的腦袋,用實際行動回答了艾倫的問題。
怎麼辦啊。
艾倫束手無措,他總不能把董征一個人扔在這裡吧,但他看起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啊,外麵那麼多鬼植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進來了呢!
他忐忑不安地蹲在董征身邊,翻遍了身上也沒能找到能夠用上的藥物,隻能將輸液架暫時放在地上,等待時抓緊觀察四周。
五層已經屬於住院部了,一間間病房的門緊閉,窗戶裡一片漆黑看不到病房內的情況,走廊上方的電子提示牌被植物纏繞,黑色的小塊碎了滿地。
護士站裡躺著兩具護士的屍體,已經變成了植物們的容身之所,叫不上名字的寬厚葉子伸展著,在這無光的走廊裡肆無忌憚地生長。
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中停下,艾倫光是想想就覺得渾身發冷。
董征眉頭緊鎖,頭靠在牆上緩了五分鐘,終於勉強能夠說話了,他深呼吸著試圖平緩疼痛,強撐著對艾倫道:“你先探索下這層的情況吧,我歇一會兒就好,不用陪著我耽誤時間。”
艾倫略一猶豫,站起身道:“那好,你好好休息,且在此處等候不要走動,我去去就來。”
董征疼得快受不了了,又被艾倫占了便宜,他強忍著想要殺人的衝動,咬牙切齒道:“滾。”
艾倫麻利地滾去探查情況了。
艾倫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但董征已經完全沒有精力注意那些,他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呻,再也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數秒後,董征左手背上囚徒牌的印記微微閃亮,崔左荊憑空出現在他身前,從另一處空間中帶來的水珠還在不斷從少年身上滴落,化作無數零散的寶珠,灑在醫院走廊淩亂的地板上。
終於回到主人身邊,董征完全透支的精神狀況也讓崔左荊難受至極,兩人之間的聯係已經因此變得非常微弱了。
崔左荊強忍住想要立刻躲回囚徒空間休息的想法,立刻蹲下身,從董征衣服內側的口袋裡掏出一板藥,摳出那上麵的最後一粒,冰涼的兩指分開男人緊閉的唇,將藥塞進了董征嘴裡。
做完這一切,崔左荊長長鬆了口氣,身體放鬆,終於感覺到了後怕。
他最引以為傲的戮者力量離開了太久太久,就算在重回純白地界後有所恢複,也遠不如當年,必須要通過一次次的戰鬥找回當年的感覺才行。
剛才在和劊子手周旋的過程裡他完全沉迷於力量重新充盈身體的快感,數次聽到董征的呼喚都沒有理會,才直接導致了現在的局麵。
儘管這情緒十分微弱,崔左荊仍然察覺到了心中冒出的內疚,他身體的疲憊也然全真實地告訴他董征到底被透支得多厲害,現在他特彆特彆想要回到囚徒空間中,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不行,這看起來不像個好地方,他要是進了囚徒空間,以董征現在的精神狀況,萬一遇見了危急情況根本無法將他喚出。
都是自己作的死,後果就擔著吧。
崔左荊斂了斂濕透的上衣,也靠牆坐下。
當意識到在血契的作用下,和董征靠得越近他體力恢複的就越快時,崔左荊毫不猶豫地向旁邊挪了挪,緊緊靠在昏迷的董征身上。
男人的體溫暖著他在湖中凍了許久的身體,靈魂和血統之間的契約串聯著彼此。
崔左荊耐心等待著那顆“愛麗絲的藥”發揮作用,感受到靠近董征後的確舒服了不少,想了想,又默默抱住了他一隻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