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已經活的足夠了。”陳建國笑道,“我和我的國家一同誕生, 陪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見證她走過錯路, 經曆過災難, 也陪她在冷眼中掙脫枷鎖, 成為越發美好的樣子。我吃過樹皮和蜂窩煤,也吃過鮑魚和黑鬆露, 貧窮過,也富裕過。死的時候71歲,躺在私立醫院的vip病房中,五個孩子還有他們各自的孩子都陪伴在身邊,大兒子握著我的手,幫我拔下了氧氣管。”
“我本就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純白地界仍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機會, 我的身體已經不適合進入盒子了,留在圖書館, 是我最好的選擇。”
董征不禁感慨,他曾在鏡子中看過陳建國心中的恐懼, 或者說愧疚,這位老人所經曆的人世沉浮, 是年輕的他很難真切理解的。
他們又短暫地交談了片刻, mr.deeds要帶陳建國去登記,卡爾斯道:“董征先生請先跟我過來吧,您的朋友估計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的確, 從考核場地中出來後血契的聯係恢複,董征能夠感受到從崔左荊那邊傳來的焦躁情緒,少年正擔心著自己。
同陳建國和mr.deeds告彆,幾人都知道如果沒什麼意外,從今天起,他們應該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
卡爾斯帶著董征回到了他和崔左荊一開始所在的閱覽室。
少年原本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沙發上看書,董征還沒到門口時他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迅速抬起頭,眼睛一亮。
他趕忙翻坐起來,蹬上脫在一邊的鞋子:“怎麼樣?”
董征比了個勝利的手勢,笑道:“穩了。”
“不愧是你。”崔左荊視線越過董征肩頭,落在卡爾斯身上,道,“我們廢了很大心思在血契的解除上,之前去馬戲團找過小醜,小醜說他做不到,讓我們來圖書館問問。”
“血契映射著純白地界的規則,自然不是那麼好解開的,更何況你是通過非法方式成為的囚徒。但小醜想的不錯,圖書館的確有辦法。”卡爾斯指指沙發,示意董征坐下,“每位管理員都會被這座名為‘混沌’的圖書館賜予非凡的力量,以守護這方世界中珍貴的知識,我會幫你們解除血契,作為董征先生贏得最後考驗的獎勵。”
卡爾斯:“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一旦血契解除,就再也沒有任何辦法將它恢複,崔先生將重新成為純白地界的朝聖者,而董征先生則再也無法獲得其他囚徒,兩位一定要想清楚。”
“我們已經想清楚了。”崔左荊道,“兩個人綁定在一起雖然有很多方便,但血契的那些規則太容易被其他人利用,我們要麵對皇後和她的繼承人們,就一定要把所有能規避的弱點避開。”
“既然兩位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麼就開始吧。”卡爾斯黑袍中伸出的兩手分彆按在東征和崔左荊額頭上,它的手很涼,叫人想起冷血的蛇。
崔左荊閉上眼睛,他的心跳在這一瞬間激烈起來,前所未有的緊張將他包裹,就連當初回到純白地界,決定成為囚徒的那刻,他都沒有這樣緊張過。
少年放在身側的手挪了挪,碰到了董征的手,緊緊攥住。
而董征也用力地回握,似乎這樣兩人就可以在彼此的身上汲取力量。
溫涼的能量自卡爾斯指尖湧入眉心,穿過皮肉骨骼,直達最深處的靈魂,遊走找尋著目標。這是種全然新奇的感受,那股來自外界的力量明明如此強大,能夠輕而易舉的毀掉一個人的靈魂,卻無害平和得讓人本能生不起抵抗的心思。
這就是圖書館的力量嗎?
卡爾斯終於找到了埋藏在靈魂深處的契約,以血為誓,性命為盟的血契。崔左荊第一次看到血契在他意識世界中的映像——懸浮意識海中的命運之輪,透明的細線纏繞在上麵,交織成複雜的網路,延伸出一絲,穿透時間和空間,緊緊纏繞在董征內核中那株擬南芥的根係上。
崔左荊在這一瞬生出了些許遲疑,他想要好好看看血契在他靈魂中的映射,想知道如果他像董征觸碰擬南芥一樣觸碰那個輪.盤,董征是不是也能從他這邊獲得撫慰。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卡爾斯的力量緩緩包裹上去,那串聯著董征和崔左荊的細線,在頃刻間融化。
命運之輪飛快地旋轉起來,將斷掉的線全部卷在上麵,這一刹,前所未有的失落感從靈魂深處湧上心頭,就好像一個健全的人失去了一隻手,他再也感受不到那隻手的存在了——即使男人正近在咫尺地坐在他旁邊。
這種強烈的失落讓崔左荊呼吸都顫抖著急促起來,緊閉的眼睫振顫,他隻能更緊地握董征的手,咬緊牙關,默默忍耐著前所未有的空虛。
在剛結成血契時他還因為和董征的感應不習慣了一段時間,直到慢慢適應了那種感覺,崔左荊也早就想到了解除後同樣也會不太適應,但他沒有想到……竟然會如此難受。
就在這時,董征的另一隻手從他腰間環過,將他擁入懷中。
在細線被卡爾斯切斷後,董征立刻自行做了善後工作,他關閉了一部分內反饋端口,強行減少了血契消失對他的負麵反饋,雖然也飽受失落感之苦,但沒有崔左荊那樣的強烈。
卡爾斯放在董征額頭上的手收回,專心幫助崔左荊,因為少年不是腦域開發者,按理說是不能夠有足夠的精神力量進入意識海的,也沒有能力去進行自我調解。
溫暖的懷抱給了崔左荊安慰,少年雙手環繞過董征後背,緊緊抓著他身後的衣服,半張臉埋在他肩頭,每一次呼吸間都能感受到最讓人安心的味道。
數分鐘後,卡爾斯將手收回,它鬆了口氣,低聲道:“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