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他到了常慧跟前,停住腳步,宏偉高大的天門上隻有他們兩個人影,餘下的人還在繼續攀爬,絕大多數到了中途就停止折返回去了,越到高處剩下的人就越寥寥無幾。
複興之矢作為和地獄馬戲團、choas圖書館類似的特殊場地,對朝聖者來說是絕大部分機緣的獲得地,但在獲得機緣之前,首先要保住自己的命才行。
天門頂部有近五十米寬,整個呈弧度,中間鼓起,石質結構的表麵光滑,讓人隨時都有一不留神就會滑下去的緊張感。在中部橫列生長著一排藍色晶體,如果能拿到這些稀有礦物交給複興之矢的npc,不但可以獲得不菲的積分,還能進入複興之矢的教堂接受天父的洗禮,祛除身上的病痛,甚至修補殘疾。
於是在盒子中不幸傷殘的朝聖者們爭前恐後地前來,但能登頂的到底是少數。
天門最邊沿的半米寬是水平的,常慧就坐在這裡,柯爾柏洛斯也站在這裡,聽到有人過來的聲音,她身旁的小獸警惕地站起身,對柯爾柏洛斯發出低吼。
常慧抬起手輕輕拍了下多菲腦袋,它安靜下來,隻是那雙藍色的眼睛還在緊緊盯著不速之客。
“您好,我叫柯爾柏洛斯。”柯爾柏洛斯開口道,他到底隻是個盒子中的npc,不像朝聖者們各自有覺醒而來的能力,花了整整十七個小時才從最底部爬上來,不可避免的顯得風塵仆仆,臉頰上冒出的胡茬暗示著他一夜沒睡,但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他不曾休息。
“我記得你。”常慧當然記得,就是從這個男人手中,她得到了一部分的空間力量,那是道德殺死良心後獲得,被凝聚成鑰匙戴在柯爾柏洛斯頸間。
上一次見到他時,他渾身浴血滿是傷口,是如此絕望,低賤的像是泥土中的蟲豸,而現在,麵前的男人雖然容貌不變,但周身的氣質已經悄然不同了。
“我想問您,能不能把那一部分空間力量還給我的主人?”柯爾柏洛斯終於說出了這趟辛苦旅程的目的。
常慧看向他,她臉色仍然蒼白,但不會再給人隨時會喘不上氣來的感覺了,聲音也有底氣了不少:“你想終止交易?”
“是的。”
“當初你用那部分空間力量做籌碼祈求我將你帶出盒子,而現在,你又想要回去。”常慧微微一笑,“這次你的籌碼是什麼?”
“我的靈魂。”柯爾柏洛斯沉聲道,“在我死後,我的靈魂會屬於您。”
常慧沒有回答,而是道:“值得嗎?據我所知,你是被傅哲趕出來的,用自己的靈魂換取屬於他的力量,不覺得太虧了嗎?”
“這樣吧,你將靈魂給我,我幫你將道德從傅哲身上分離出來如何?這不比換取空間力量劃算的多嗎?”
這的確是個誘人的交易,常慧有信心她的每一句都能戳在柯爾柏洛斯心中最在意的點上,但出乎意料,短暫的沉默後,柯爾柏洛斯給了她答案:“不,我隻想要將力量還給主人,現在的主人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常慧眯了下眼睛:“你追尋的不是道德嗎?”
“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主人的靈魂再度破碎的,我提出的交易,您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我早就失去邪神賦予我的力量了,所以無法再繼續像之前那樣進行靈魂上的交易,剛才的話都是騙你的。”常慧說著撐起了身邊的白色紙傘,柯爾柏洛斯清楚看到,原本在紙傘內壁的無數血指印全都消失不見,它變得無比乾淨,就好像從來不曾承擔任何罪惡。
柯爾柏洛斯在意的卻是另外一點:“也就是說無法將靈魂作為交換的籌碼了是嗎?可是除了靈魂,我一無所有。”
“我不要你的東西,空間力量我原本也打算找個時間還回去,不同的本源力量如果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會產生排斥,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就不好忍受了。”常慧站起身,她隻能堪堪到柯爾柏洛斯胸口,抬起手輕輕碰了下男人掛在胸前的黃銅鑰匙。
一直被混沌力量排斥著的空間力量立刻爭先恐後地沒入其中,最後一點淡紫色的光點彙入鑰匙中後,常慧鬆了口氣,體內一直以來躁動的力量也終於平息下來,她重新坐回原處,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謝謝。”柯爾柏洛斯對她鞠了一躬,將鑰匙塞進衣領,轉身沿著來時的路走去,他花了十七個小時上來,同樣也需要這麼多時間才能下去。
剛剛被灌注了力量的黃銅鑰匙還帶著餘熱,貼在胸口,空間力量能夠幫助他進行轉移快速離開天門,但柯爾柏洛斯不會使用。
這是主人的力量,他不能貿然動用。
夕陽的一半已經緩緩沉入地平線,西邊的天穹染上深藍色澤,點點星辰逐漸清晰可見,而在頭頂之上,橙紅和深藍彙聚成幽深的紫,隨著夕陽的退卻和黑夜的入侵仿佛流動,柯爾柏洛斯找不到語言來形容,他隻知道,如果主人現在也在這裡,一定會揚起頭駐足看上好一會兒。
主人現在還好嗎?
已經一個月過去了,鑰匙一直被他帶在身上,隻要他想,隨時都能打開任意的門回到古堡,但柯爾柏洛斯不敢。
主人讓他什麼時候能認清心中的感情什麼時候再回去,現在的柯爾柏洛斯不能保證自己達到傅哲的要求,他還需要再多一點時間。
自從被主人從角鬥場中帶回去後,他幾乎從未離開過主人的身邊,一直在主人的照拂下生活,而現在被迫獨自一人,倒是給了他很多時間去思考,思考那些一直以來也在困擾他的問題。
他會不自覺的將現在的主人和過去對比,柯爾柏洛斯不得不承認,傅哲相比起道德要更加的完整,之前的主人基本上是暴虐和驕縱的化身,他殘忍而冷血,慵懶而易怒,就像蛇一樣,笑意盈盈的眼底隨時隨地隱藏著殺機。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死和自己同源的良心,也會端坐在角鬥場的觀眾席上悠閒喝著茶,看下方的人和獸鬥得鮮血淋漓、支離破碎。
也隻有在和自己相伴的時候,才會露出一點罕見的柔軟。
之前柯爾柏洛斯一直以為主人性格就是如此,後來他在意識到,原來近乎全部的溫和與柔軟,都留在了身為本體的傅哲身上。
他是那麼好,好到柯爾柏洛斯很難形容出心中的感覺,他數次忍不住去主動靠近,做出冒犯的舉動,因為他知道傅哲就算責怪,也不會像之前的主人那樣給他實質性的懲罰。
他曾義無反顧地愛上主人性格中暴戾的一麵,自然也會不可違抗地被更加完整的人格吸引。
柯爾柏洛斯深吸口氣,他閉了閉眼,卻仍然無法抑製住對傅哲的思念,他們彼此是那麼熟悉,熟悉到知曉彼此身體上的每一顆小痣,又是那麼陌生,陌生到連感情都無法厘清。
天空已然完全被深藍占據,天門兩邊的晶石發出光芒為攀登者們照亮路途,柯爾柏洛斯拿著剛才隨手掰的藍色晶體,既然來都來了,他想去複興之矢的教堂裡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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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爾柏洛斯離開的第三十一天,傅哲的機械翠鳥從外麵帶來了一封信。
彼時傅哲剛剛從盒子中出來,一邊解開自己對空間力量設下的封印,一邊脫下臟衣服,他想要趕快去洗個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