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連年大旱,一點雨水也無,地表全都裂出了口子,幾丈寬的小溪都縮成了細流,地裡的種的莊稼根本就結不出糧食。
剛開始她們家還有點存糧,可時間長了,連喂雞用都麥麩皮都當成了口糧,再後來,她和爹娘隻能去山上找吃的,然而,大家的狀況都差不多,山上的植被很快就被拔光了,一天能找到的食物都不夠填飽她們一家老小的肚子。
村長每天都說朝廷會給他們送救濟糧的,可是能吃的都吃完了還是沒見到救濟糧的影子。
縣官大人說天子已經祭天求雨了,讓他們再堅持堅持,可是地都荒了老天爺還是不肯賞口雨水。
那段時間,仿佛在小花的記憶之中除了饑餓就隻有饑餓。
每天都不斷地有人餓死或者病死,活著的人渾渾噩噩未必比死了的強,但大家都想活著。
小花也不例外。
能找到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直到有一天,她的父親被村裡人叫去開了個會,回來之後就一直蹲在屋門口長籲短歎地,一直等到很晚才進了屋。
晚上,小花偷聽了父母的談話。
她得知,山上的食物已經不多了,為了少幾張吃飯的嘴,村裡人想把50歲以上的老人和10歲以下的女娃送到山裡的潭子裡溺死。
小花的父親舍不得小花,但卻也沒有辦法,小花的母親軟弱到連哭都不敢哭出聲來隻能捂著嘴悶哭。
小花很害怕,但是為了爹娘還有弟弟們,她是願意赴死的。
可是,當她溺水的那一刻,她才後悔了,她瞪大了不甘心的眼睛,她多麼希望爹娘能夠救救她,然而,她隻能任憑自己漸漸沉入了潭底,她的身體壓在了一片不起眼的黑鱗之上,接著她就失去了意識。
當她再次醒來,她發現自己躺在黑暗之中無法動彈,她不停地呼救,然而沒有人來幫助她,她隻能孤獨地困在這暗無天日的水下。
漸漸地,她開始憤怒,開始怨恨,開始詛咒。
漸漸地,在身下龍鱗的孕養之下,她雖不能言語動彈,但她的眼睛可以看得更遠。
直到有一天,她可以感受到青草破土而出的生命力,她可以聽見清風吹過草叢的沙沙聲,她可以看見潭邊嬉戲打鬨的孩童們。
有一次,一個在潭邊嬉笑的孩童腳下一滑,掉進水裡,小花一驚,趕緊使用意念輕輕一托,將孩童托出水麵,小孩戰戰兢兢地爬上岸,然後尖叫一聲:“有鬼呀。”
嚇得他的小夥伴們四散逃開。
接下來的日子,小花再也沒有看見有孩童來到譚邊玩耍。迎來的隻有來做法想要驅趕於她的人。
她茫然地望著天空,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真的是太孤單了,好想有個人來陪。
有一天,她在潭邊看見了一個落單的孩童,她暗中看了他好久,猶豫了片刻之後,將他拉進了水裡。
然後,她渴望更多的人來陪。
在這股邪念的作祟之下,潭下的屍體越積越多。
......
青團兒潛下潭底將那枚黑鱗片拾起來揣進懷裡,然後又撿起了她那柄掉落的燈籠。
燈籠裡影影錯錯,除了狗蛋的生魂還有被困在水下的鬼魂。
方才天雷落下之前,龍皮燈籠將它們吸了進去救了他們一命。
天雷一劈,張鐵貴和秦老實擺脫了幻境回到了現實之中,他們還站在原來的位置上,隻是身邊沒有了青團兒的身影。
張鐵貴焦急地四處尋找,可是依然無果。
這時,水裡浮上一道身影,正是青團兒。
張鐵貴欣喜地喚了她一聲,並把她拉上岸。
他脫下衣服給青團兒披上,並問道:“你咋下潭子裡去了?多危險。”
青團兒抬起她那濕漉漉地頭,一臉無辜地看向張鐵貴:“鐵貴伯伯,剛剛不是你把我扔下去的嗎。”
張鐵貴一愣,難道剛剛的經曆不是夢?
秦老實則是焦急地問到:“小大師,我兒子狗蛋咋樣了?”
青團兒道:“沒事兒了。”
秦老實自是千恩萬謝。
遠處,虛空之中出現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他們朝青團兒行了個禮,便站在那裡和這邊遙遙相望。
青團兒看見兩人的腰牌,心下已了然,她拍拍手裡的燈籠,無數的亮光化作螢火蟲從燈裡飛出,圍著青團兒打轉。
青團兒道:“跟著他們去吧,他們是專門來接你們去陰間的使者。”
螢火蟲們還是圍著青團兒不走。
青團兒:“走吧,人死如燈滅,此世已已咦,莫要再做牽掛。”
螢火蟲們這才陸續飛向遠處那兩道虛影身邊,青團兒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一隻偷跑的小螢火蟲。
“你要去哪?你爹娘還等著你回家呢。還不快回燈籠裡去!”
小螢火蟲抖抖翅膀,聽話地飛回燈籠裡。
青團兒摸摸燈籠外罩,念了句:“乖~”
不過,這一切張鐵貴和秦老實都看不見,他們隻知道青團兒對著天空自言自語了半天。
見那兩道虛影帶著眾螢火蟲離去之後,青團兒才對張鐵貴和秦老實道:“我們走吧。”
張鐵貴怕凍著青團兒,便把她抱在懷裡暖著。
幾人快步下山,但在山上滯留的時間太久,火把沒堅持到山下就消耗殆儘了。眾人隻好靠著青團兒的燈籠照明,到了山根下,青團兒讓小螢火蟲跟著秦老實回家,並告訴秦老實,一邊走一邊叫狗蛋的名字,回家後對著狗蛋的身體連叫三聲,他的靈魂便可歸位。
經曆剛剛的事情,秦老實哪敢不信,照著青團兒的方法一點都不敢有差的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