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六個男人, 要不是有整好的熟食,這頓飯陳美蘭是做不出來的。
就這樣,她也得喊圓圓和小旺來幫忙。
先把圓圓喊進來, 陳美蘭讓她和小狼去買肉夾饃。
圓圓進了廚房, 陳美蘭指著她的鼻子問:“為什麼跟小旺鬨脾氣?”
“他打人, 打所有想跟我做朋友的人。”圓圓說。
不但打她朋友, 回家還在練拳頭, 還想把所有願意跟她做朋友的同學全打跑,哥哥讓圓圓在學校裡特彆丟臉, 而且還不自知。
“那我今天晚上跟你爸開個會,把他送走,咱們不要他了?”陳美蘭說。
圓圓隻是耍小性子, 圖一時口快, 以為陳美蘭當真了,連忙說:“媽媽,我隻是說氣話的。”
但在陳美蘭看來,因為生氣就說那種話,比真的不想要更可惡。她在女兒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指著她的鼻子問:“疼嗎?”
圓圓穿的是裙子, 薄,一巴掌拍上去火辣辣的。
“疼。”小女孩給打懵了。
小狼是看媽媽頭一回打人,也一臉驚懼的看著她。
陳美蘭給了圓圓三塊錢, 又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拍:“現在去買饃,路上想一想,去年這時候小旺和小狼到的咱家, 那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媽媽還要教你說句話, 良言一句暖三冬,惡語傷人六月寒,你路上把這句話多念幾遍。”
圓圓接過錢,牽起小狼的手,乖乖的走子。
閻肇正好進門,看圓圓出門時在揩眼淚,問:“閨女怎麼了,為什麼哭?”
“我打她了。”陳美蘭看閻肇要卷袖子,忙說:“你出去待客吧,飯我來做。”
“人多,你能做得出來?”六七個人的飯,閻肇怕她做不出來。
平常在家啥都是閻肇乾,今天來的是戰友,陳美蘭得在戰友跟前給他麵子,當然不能再讓他乾活。
“能。”陳美蘭說。
閻肇不走,又說:“男孩可以打,他們皮實,女孩子不能打,有話好好跟她說。”
其實陳美蘭心裡不是那麼想的,但卻脫口而出:“你不要因為閻星就慣壞了我閨女,孩子犯了錯誤就得教育,我自己的閨女我知道該怎麼管。”
閻肇愣在原地,又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陳美蘭。
陳美蘭伸手推了一把,閻肇不把的手扯到了胸前,還是一臉的驚愕,但不說話。
“快出去啊。”陳美蘭悄聲說。
閻肇既不說話也不走,他那幫戰友就在院子裡,再拉扯下去他們可就看到了。
陳美蘭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伸手,在閻肇胳肢窩裡撓了一下。
男人跟觸了電似的彈跳開,臉色又黑又紅。
完了,陳美蘭心說這男人暴怒了,大概要打人。
但其實閻肇小的時候跟閻星一起玩,經常被她撓胳肢窩,胳肢窩是閻肇的死穴,一撓就混身發軟,誰要打他,他能打死誰,但誰要撓他,他會整個人軟掉。
可自從閻星死後,沒人敢在閻王頭上動土,就從來沒人撓過他的胳肢窩了。
他往門外走,不小心哐的一聲撞在門框上,眼冒金星。
“老大,你怎麼撞門框上了?”馬勃笑著問。
一個叫宗晉的說:“哎你們記得不,那回熊大炮被退婚,拿著照片去找閻隊,閻隊也是這樣,連著撞了三回門框。”
“噓。”馬勃給宗晉使著眼色,也在壞笑。
熊大炮跟閻肇關係特彆好,在戰場上還幫閻肇擋過子彈,但直到現在,他似乎都不知道他曾經的相親對象嫁給了閻肇。
全團的人目前都在等好戲,等熊大炮和美蘭,閻肇三個見麵的那一天。
其實沒有閻肇,小旺自己也會待客。
畢竟是家裡的老大,跟他爸學的。找插線板插電爐子,提壺燒水,燒水的時候還要在爐子邊上烤一圈桂圓,紅棗和冰糖,順帶再舀點水把枸杞洗洗。
等到水燒開了,桂圓和紅棗也烤香了,冰糖也烤裂了,一掰就開,放進洗乾淨的茶杯裡,再一人掰一塊冰糖進去,把家裡的鍋盔端上桌,大家邊喝茶邊吃鍋盔。
今天來這幾個全是軍轉乾部,而且很巧的是,無一例外都是王定安的戰友,同事,兼從一個縣城出來的老鄉,宗晉家跟他老家就隔一條河。
甜茶就鍋盔,閻肇端起茶杯,跟王定安碰了一下杯。
王定安訕訕的,端杯跟閻肇碰了一下。
陳美蘭炒好了菜,親自出來上菜,一幫小夥子全站了起來,忙不迭兒的收茶杯,拿筷子接碗,看到還有一大盤滿滿囊囊的肉夾饃,還是酥的掉渣的老潼關肉夾饃,個個笑咧開了嘴。
馬勃趁勢笑著問王定安:“王隊,你家嫂子做的菜怎麼樣?”
王定安苦澀一笑,沒說話,宗晉連忙說:“王隊家那個嫂子就彆提了。”
這幾個都見過米芳的,也知道米芳的為人。
甚至他們特彆清楚王定安拋棄前妻,娶老局長的女兒隻為上位的底細。
是老鄉,知根知底,還在同一係統,要說男人當官發財隻為衣錦還鄉,他們就是王定安衣錦還鄉時的那個鄉。
“吃菜。”閻肇說著遞了王定安一雙筷子。
王定安雙手接過筷子,給大家盯著,臉火辣辣的疼。
吃完飯,閻肇鄭重其事的對王定安說:“咱們市那幫混混的頭子,我們已經審過了,也做過調查,他們的口供和你的不一樣,他們所認為的幕後老大並不是閻西山。”
王定安又不傻,就在那幫混混被抓的時候,他就知道閻肇肯定已經讓他們吐口,把自己的老丈人給交待了。
米局長是他的後台,但隨著退休的久,影響力越來越低,能幫王定安的其實很少,他還養一幫混混,逢年過節混混們孝敬他,他們父女收錢。
遇事則是王定安替他擺平,擦屁股。
“咱們都是軍轉乾部,應該持同一個觀點,法製會越來越完善,社會治安在咱們的努力下也會越變越好,對不對?”閻肇又說。
王定安點了點頭,心虛,依然沒說話。
閻肇一貫黑臉,指著隔壁,突然語氣一寒:“齊鬆露目前就住隔壁,而且在你嫂子的施工隊上班,米芳曾經親口威脅你嫂子,說跟她往來就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一幫老鄉齊嘩嘩轉頭看著王定安。
為什麼王定安一直以來夾著尾巴做人,老陝男人麵子大過天,他是無恥,為了升職抱上了米局長的大腿,但他還想給自己蒙一層遮羞布。
可現在那張遮羞布遮不住了,嘩的一聲,它被閻肇無情的撕扯掉了。
閻肇在部隊上什麼地位,這幫戰友永遠對他忠心耿耿,陳美蘭雖說隻跟閻肇結婚了一年,見的並不多,但團長的妻子就是嫂子,親嫂子。
而且公安家屬被威脅,這在政策上都是踏了紅線的,一旦查實必須入刑。
馬勃再忍不住,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王定安,你他媽個孬種!”
宗晉也忍不住了,回頭看著王定安:“說實話吧王隊,那個女人在家是不是天天騎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
另有一個在市局政策處工作的,官高一級,一直不怎麼瞧得起王定安的,索性直說:“行了行了,那溝.子再臭也是個金溝.子,舔了就能升官,咱們王隊都不怕鄉裡鄉親笑話,你們有什麼好同情他的?”
幾個孩子跟陳美蘭在廚房裡吃飯,突然聽外麵啪的一聲,回頭一看,一個茶杯碎裂在地上,所有人都是怒目盯著王定安。
王定安緩緩站了起來,摘下帽子,又轉身給陳美蘭鞠了個躬,這才懷抱著帽子走了。
剩下一幫公安也是臉簌簌的,想來廚房說句什麼吧,又不好意思。
閻肇使了個眼色,馬勃帶隊揮手跟陳美蘭說了聲再見,也走了。
閻肇則脫了公裝,挽起袖子遮盤子收碗。
陳美蘭出來替他一起收碗,悄聲問:“你是不是想讓王定安舉報米局?”
那可是王定安的親老丈人,幾個公安罵幾句他就能去舉報老丈人,不該吧。
“他會的,畢竟牆頭草,隨風倒。”閻肇的語氣裡有壓抑不住的輕蔑。
說著,收了碗要進廚房,他又停下腳步:“再說一遍,我不是為了閻星才娶得你,我也從來沒拿圓圓當閻星看,但是女孩不能打。”
怪不得他爸都喊他倔驢,他到現在為她打了圓圓而忿忿不平。
“姓閻的……”陳美蘭脫口而出,餘光一瞥,見圓圓豎著耳朵在聽,隻得說:“晚上上了床我再跟你理論。”
她不能讓圓圓知道閻星的事,那會傷了孩子的心。
但也不能任由閻肇把女兒慣嬌氣了,因為她見過太多慣壞的女孩子了,就比如米芳那種。
你不教孩子如何做人,等她長大,社會會教她做人,那可比父母要殘酷得多。
……
王定安一進家門,就見米芳坐在沙發上吃肯德基的漢堡,地上丟了好多紅紅白白的盒子,顯然她已經吃了不少了。
目前市裡沒有肯德基,她吃這個,怕不是首都來了親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