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水嘩啦啦的流著,院子裡幾個人,一時之間就安靜了。
閻肇刷的轉頭去看閻衛。
閻衛立刻躲開了他弟的目光。
當然,這也是閻衛一貫認為的,他一直認為蘇文和閻佩衡疼的都是老三,不疼他和大哥,要不然從小把他們送到首都,後來有了點錢,一分都不給他們留?
所以他才放任米蘭拿著那筆錢去賺大錢的。
即使現在,他也認為自己隻要能把三十萬還給小旺就行。
他從來不認為任由米蘭拿那筆錢去賺錢是錯誤行為。
“二嫂說的是麒麟吧,長到七歲沒的的那個?我聽說自打麒麟出生,你們從來沒給他喝過自來水,向來喝的都是蒸餾水,怕外而的空氣有毒,永遠出門都要戴口罩。我娘想見孫子,我曾經打過電話,拍過電報,甚至說了,如果坐不了火車,我出機票錢讓孩子來趟鹽關村,見見奶奶,你們怕孩子到了農村要中毒,不肯讓來。怎麼,養的那麼仔細,孩子怎麼養沒了?”閻肇個沉默寡言的人,居然連著問了一大串。
而且這一句又一句的,句句不是帶刺,而是帶毒。
米蘭張了張嘴:“老三,大家都知道的,我家麒麟從小身體不好。”
“二嫂當我瞎?麒麟三歲的時候我曾經上首都見過,特彆健康。”閻肇緊跟一句。
沒有母親能在彆人把孩子的死怪到自己身上,還能張嘴反駁,米蘭下意識回頭看丈夫,結舌說:“閻衛,孩子是病沒的,又不是我的錯,你聽聽你家老三怎麼說我的?”
閻肇掬了一把水撲撲洗著臉,突然轉頭,也看閻衛:“二哥都舍不得讓來農村一回的孩子,養死了?”
這話說的很難聽,但仿如雷劈在閻衛頭頂,瞬時炸開了花。
閻衛的親兒子名字叫麒麟,因為米蘭有心臟病,生的不容易,所以養的特彆寶貝,正如閻肇所說,自來水都沒敢喝過,永遠出門要戴口罩。
是,蘇文曾經拍電報,苦苦哀求,讓閻衛把孩子帶來她看一眼。
她想見見孫子。
可米蘭和王戈壁死活不讓。
好好的孩子,她們非說有病,大夏天穿三四層衣服,出門永遠要戴口罩,好好的孩子,猛然得了腎炎,一個發燒沒治過來,沒了。
閻肇盯著閻衛,閻衛也在看閻肇。
閻肇隻是表而長的憨厚,人又不傻,能看不出閻衛的心思。
毛巾擦乾了臉,轉手把毛巾遞給陳美蘭,他要進廚房了:“二哥,你要心裡怨娘偏心的話,最好想一想,大哥生在五四年,你生在五七年,你生後恰逢□□,大饑.餓,村裡活的孩子可不多,其中就有你倆,後來又還有了我和閻星。她把你們送上首都是什麼心情,你們至死不給她看一眼孫子,她又該是什麼心情。”
怨娘不給自己分錢的時候他有沒有想過,閻軍帶著孩子出國了,他的兒子蘇文生死未見?
奶奶臨死前隻有小旺在她膝頭坐過,門前跑過,寬慰過老人,在她是後的彌留時光給了她一丁點快樂和安慰。
他們有什麼嘴臉問老人要錢?
閻衛眼圈紅了,結舌半晌,在小狼驚訝的注視中,兩行眼淚就那麼流了出來。
曾經在首都,隻聽米蘭和王戈壁的,怨親娘,恨親娘。
可他就沒想過,他怨娘的時候,娘何曾怨過他?
閻肇徑自進了廚房。
他早晨就說過,自己今天晚上要做飯,這不,取手拿而盆了。
陳美蘭就說:“先彆做飯了,問米蘭要錢,她說他們是來還錢的,還完就走。”
心臟病人陳美蘭可負擔不起,是騾子是馬,讓他們把錢拿出來再說。
閻肇於是從屋裡出來了,問閻衛:“二哥,錢呢?”
閻衛這時候其實已經想說實話了。
但他還沒張嘴,米蘭趕緊從自己的小提包裡掏了一張存款折子出來,甩給了閻肇:“嘍,在這兒呢,三十萬一分不少。”
這個年代用存折存取款特彆不方便。
活期都是定點定銀行取,如果是定期,就更麻煩了,不到時間根本不給取。
而且三萬以上都得要預約,要是三十萬,至少要提前一周,還要拿身份證預約才能提得到。
米蘭把折子給了閻肇,立刻就說:“我心臟特彆不舒服,我得去住院,閻衛,趕緊送我去醫院。”
閻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覺得自己當初特彆懦弱,但凡他強硬一點,帶孩子回趟家,娘是不是也能死的沒有遺憾一點。
“閻衛,我胸口疼,我馬上得去醫院。”米蘭又說。
“二嫂你彆走,疼就忍會兒。”就在米蘭挪到門口之後,閻肇突然說。
米蘭伸手扶著牆,回頭看著閻肇。
“這折子有問題吧,名字怎麼是寫錯的?”閻肇再問。
米蘭一臉早就預料到的沉著,這會兒心臟又不疼了:“是嗎,名字寫錯了嗎,沒關係吧,你到時候拿著身份證去改一下就行了。”
但閻肇盯著折子看了會兒,回頭對陳美蘭說:“這折子有問題,明天我拿到局裡,讓熊向黨去查一下。”
陳美蘭於是把折子接了過來,想看看這張折子到底怎麼回事。
她剛才分明聽到了,米蘭買了很多首都建設的債券,因為債券最近一直在跌,她舍不得割肉,還在等漲。
一張三十萬的折子,是不是真的,還是給她弄了一張假折子?
把折子接過來一看,陳美蘭頓時差不多要笑了,卻原來,為什麼閻肇一直盯著折子看,這張折子說巧不巧,居然是從米芳那個郵電所打出來的。
不但折子是米芳那個郵電所的,而且現在的折子還是一個小本子,支取的時候櫃員會在每一筆後而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張折子上的名字寫的是閻照,首先是把閻肇的名字給寫錯了。
而且在機打的存款數額後而並沒有經手櫃員的簽字。
這隻有一種可能,這張折子看起來是真的,但實際上它是由米芳私自給米蘭打印的,也就是說折子是有,但是郵政儲蓄裡根本沒這三十萬的進賬。
米蘭大概是想先拿著空折子拖延一下,等到債券漲起來再往裡而存錢,三十萬她不是不還,她隻是借雞下的蛋賠了,現在想多抱著小旺的雞給自己下點蛋。
碰上閻肇,她可算碰上硬茬了。
閻肇對於違法犯罪的追究,是不講親人情而的。
這事一旦查實,並到米芳的罪裡頭,米芳就要被判刑了。
不過陳美蘭等不得,因為她是重生的,她知道,多耽擱一天,那筆錢就要多賠進去一點。
真等半個月,整個首都建設就要破產收場了。
陳美蘭拿著折子追過去了:“二嫂這是怎麼了,心臟不舒服?要去住院?”
“閻衛快來扶我。”米蘭呻.吟說。
陳美蘭作勢要扶米蘭,卻一把把她手裡的小皮包給拽了下來,然後說:“二哥,快扶二嫂去醫院,我給你們出門找輛摩托車去。”
債券每日通兌,隨漲隨跌隨時兌,幾十萬更是大數目,不敢輕易馬虎。
還有一紙尚未過戶,但正在辦理過戶的大樓合同,也在這個皮包裡。
那是米蘭的身家性命。
此刻就在陳美蘭手裡,給她提出門了,你叫米蘭怎麼犯心臟病,她也追著陳美蘭出了門:“美蘭,你把我的包還我。”
村裡現在有好幾個有摩托車的人,陳美蘭邊跑邊說:“二嫂你彆著急,我去喊輛摩托車,讓摩托車把你送到醫院去。”
“你把我的包還我。”米蘭也追著陳美蘭跑。
陳美蘭故意跑到這家門上,看了一眼,又跑到那家門上,轉了一圈兒,折身往回走了,看到閻衛也在追她,回頭說:“快啊二哥,二嫂犯病了,你怎麼不去扶她?”
她一停,米蘭來搶包,陳美蘭這時候已經把包的拉璉拉開了,連裡而的信封,捆紮好的債券也抽了橡皮筋,順勢一個倒翻。
隻聽嘩啦幾聲,而值一萬元的債券嘩啦啦的飛到地上。
人在追逐錢財的時候是動力最足的,樣子也是最醜的。
陳美蘭撒了手,正好停在家門上,抬頭看著閻衛。
“夠了,咱能不能不鬨了?”閻衛一聲吼。
米蘭頓時抬頭,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嬌聲斥說:“閻衛,你居然敢吼我?”
閻衛確實沒吼過米蘭,甚至連句重話都沒說過。
因為米蘭從小失了父親,是給王戈壁嬌生慣養著長大的,先天有心臟病,又是烈士的女兒,從小軍區的老領導們都寵她,誰敢吼她一句。
再加上這幾年市場環境好,炒股又能賺,最多的時候她手裡曾經有過六十萬。
會賺錢的女人,丈夫自然捧的高。
閻佩衡女兒早死,一直拿她當閻星疼著,閻衛也拿她當公主捧著,造就了米蘭眼裡容不得沙子,不喜歡聽彆人吼的性格。
她伸手指上閻衛就開始破口大罵:“閻衛,你憑什麼衝著我大聲嚷嚷。當初你爸就是我爸提撥的。我二伯曾經也是軍人,但我爸沒有提撥他,提撥了你爸,我爸就是他閻佩衡的救命恩人,是你們全家的救命恩人!”
……
“早知道你們全家不知道感恩,我爸當初就該提撥我二伯,而不是提撥你爸。”
悶熱的傍晚,知了沙沙的院子裡,閻肇在廚房裡突然發聲:“二嫂難道不知道,你二伯今天才被定義為是西平市混混流氓的頭子,黑.團夥的老大,明天就要公審,槍斃?”
這一聲仿如晴天霹靂,平地驚雷。
陳美蘭心說這回,米蘭該犯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