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陳美蘭家有三個孩子,都是生於八零後。
此刻,小狼,小旺和約翰三個也在咖啡廳裡坐著呢。
他這一棍子打死,不就連小旺小狼他們,一起給批上了嘛。
閻東雪怕陳美蘭聽了不高興,忙給她擠了擠眼色,示意她彆生氣。
陳美蘭並不生氣,而且她心裡,還頗有些欣慰。
顧霄這老爺子清高自傲,又極度偏執。
曾經,他對華國的一些亂象看在眼裡,但從不說。
甚至還喜歡助紂為劣的玩些小心計,縱容那些想從他身上謀取利益的人,看他們倒黴,看他們吃癟。
那時候他不愛華國,或者說,他還沒有發現自己心底裡對於華國的眷戀和深藏的愛意。而現在,彆看他說話難聽,但其實他從心底裡,他已經把華國當成了自己的國家。
愛之深才會責之切,才會有擔憂。
他之所以看什麼都看不慣,是因為他在乎這個國家的發展。
心憂這個國家的未來。
孩子,不正是國家的希望和未來。
小旺和小狼,以及那幫小混混們,都生於八零年代。
而在陳美蘭沒見那個瘦猴兒的時候,她沒有意識到一件事情,但就在她見過瘦猴兒之後,有件上輩子的事情,在她的記憶裡,對上號了。
那就是,上輩子,圓圓曾經有一個玩得特彆好的女孩子,在十五六歲的時候,會幫一幫小男孩給毀容,據說還LJ過,她的父母從那以後,像瘋了一樣的,在西平市四處上訪,想讓法院幫忙抓凶手。
但是上訪了很久,案子卻遲遲沒有被處理。
那是1997年,香港回歸那一年的事情,案子最終不了了之了。
當時陳美蘭看過女孩父母在法院門口貼的資料,資料上有個男孩,瘦巴巴的,跟隻猴子一樣,今天她見了王旭東的侄子王棋,認得出來,赫赫然的,王棋就是毀女孩容的主犯。
老陝人,叔叔還在京市的市局做副局長。
想想上輩子的此時,閻肇還在津東分局當他的小緝察隊長,而華國高層方麵,關係比目前更加複雜,水深,那女孩的父母,對上京市的公安局長,以及公安局長最疼愛的大侄子,不就白吃虧了嘛。
這事兒陳美蘭這輩子一直沒忘,也一直在悄悄的,探視那個女孩子,但因為一直沒找到過案件的主謀,所以才沒跟閻肇提過。
今天,這事兒就非提不可了。
而也是因此,當顧霄說八零後的孩子們讓他覺得這個國家,民族沒希望的時候,陳美蘭居然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不過就在這時,突然,咖啡廳裡的小旺跳了起來,喊了句:“閻約翰,你這樣說可就沒意思了,是,就算老子跟那幫小混混們混不到一起,吃癟了,但是你說我不懂華國文化,看不懂古書,這個我可不服,來來,就這一首,最長的古詩,老子背給你聽。”
大人有大人的事,孩子也有孩子的事。
拋開對外的不說,約翰和小旺這對兄弟間的矛盾和磨擦,其實也還沒有消除。
小旺哄著那幫‘高乾子弟’到底乾了個啥,約翰到現在還沒搞明白。
但男孩子,誰都不喜歡吃癟。
所以今天小旺帶著他和小狼,在‘高乾子弟’麵前吃了個癟,這讓約翰心裡很不舒服。
而最近幾天,約翰不是正在學華國文化嘛。
《鬼穀子》太難了,大部分字他還看不懂,於是圓圓特彆體貼的,給他換了一本,《唐詩三百首》,還說這本華國三歲的小屁孩兒都懂。
讓約翰去讀。
約翰在家裡已經試過了,小貝貝都會讀第一首《春曉》。
但那個簡單呀,總共才20個字。
他還是不服,他覺得小旺這種從不翻書的人,肯定跟他一樣,看不懂,也不會。
小旺玩他的,約翰玩自己的,從出門到現在,手裡一直捧著一本《唐詩三百首》在看,翻著翻著,他找到了一首特彆長的詩,字非常生僻,叫《琵琶行》,他不相信如此難,如此長的詩,華國的孩子們能背下來。
所以這會兒他手裡捧著書,說:“背吧,我聽著。”
其實吧,要是彆的詩,小旺不可能背下來,他的心思在賺錢上,古詩算個屁。
但《琵琶行》是啥,高考必背啊,就跟《論語十則》、《桃花源記》、《出師表》一樣,老師三令五申,不背下來的都是豬腦子,趁早彆進考場,丟人的高考必背!
而他今年上高一,《琵琶行》算個屁,論唐詩宋詞元曲,那屬於他人生的空前豐富階段,這不瞌睡遇著了枕頭嘛。
幾個孩子也該回家了。
大大的藍色麵口袋校服,剃的板兒儘的,貼頭皮的寸頭,要不是個頭太高,就憑小旺那張孩子氣的臉,還能充當小學生呢。
他邊走邊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
他背的快,走的也快,一路從暗走到明,走到了光線下,約翰捧著書,還得跟著跑,邊跑還要邊盯書上那些複雜的字,目不暇接,眼花繚亂。
而小旺已經背到:“我從去年辭帝京,謫居臥病潯陽城。潯陽地僻無音樂,終歲不聞絲竹聲。住近湓江地低濕,黃蘆苦竹繞宅生……”
這是幾個乾乾淨淨的小家夥。
洋溢著滿臉的笑,從咖啡廳的那一側走了過來。
小狼想起什麼似的,接著他哥說:“約翰哥哥,我也給你背一首吧。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小家夥迎麵迎上陳美蘭,黑黑的笑臉蛋上,一口白白的牙:“媽媽!”
約翰邊走邊磕著桌角,搖搖晃晃,還在翻書,小旺還在背《琵琶行》,小狼的中考必背《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背到了一半,幾個孩子在看到陳美蘭的一刻,同時停了下來。
約翰捧著那本《唐詩三百首》,已經要被打擊的原地去世了。
他不敢相信,他根本不敢信,如此複雜的文字,小旺和小狼是怎麼能出口成章的,他要崩潰了,他的人世已經錯亂了。
他曾經以為自己博覽群書,是個學霸,在此刻,他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走吧,今天我帶你們吃個西餐去。”陳美蘭笑著說。
小旺和小狼現在是用他們填鴨教育下學來的皮毛知識,正在唬可憐的約翰,而這事兒,天天聽他們哭著背詩的陳美蘭最清楚不過。
所以相視一線,倆孩子都紅了臉,一臉的羞。
“顧教授呢,要不要一起去吃飯?”陳美蘭低頭,還得問問顧霄。
顧霄兩手握在一起,靜靜的望著約翰和小旺,小狼三個。
三個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少年,一個看著一個,咧開嘴巴,笑的一樣燦爛。
他長久的凝視著這三個乾乾淨淨的少年,看了很久之後,輕輕拍了拍陳美蘭的手背,揚起頭說:“陳美蘭,我收回我剛才說過的話。”
像馮哈,王棋,胡海河那樣的孩子,讓顧霄覺得這個國家沒希望了。
可小旺,小狼,約翰這樣的孩子。
他們所代表的,不正是這個國家的希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