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芸指的鐵架子,就是像嚴老板店裡的那種貨架，所有的衣服都用衣架掛在貨架上，這樣一來,就不占地方了。
至於喬嬸子說的衣服擺不開,顧芸自然也有辦法。
夜市差不多三點就要開始準備,顧芸休息了一會兒又吃了頓飯,就已經一點半了，時間有些來不及了,喬嬸子就隻能先去幫自家老伴把餛飩湯全都煮好，一邊煮一邊想顧芸的事要怎麼處理。
雖然顧芸說自己有辦法,但喬嬸子卻不相信，這地攤的位置大小是早就已經定好了的,又不能把隔壁的人趕走，把位置騰出來，能有什麼辦法呢？
喬嬸子想了想，就跟老伴說：“我記得小張她伯伯好像就是在管理局工作的,你說能不能找個關係讓小芸的租賃證快點辦下來，大不了多出點錢就是了。”
小張就是她兒媳婦，老伴想了想,搖了搖頭：“這事肯定不行,我聽說現在夜市的生意越來越好了，管理局就想新開發令一塊地方出來，正愁沒人過去呢,這要是咱們找上關係了,說不定還會勸小芸去新地方擺攤，那不就抓瞎了嗎？”
夜市之所以會出現，不就是因為有人覺得那裡熱鬨,才會擺攤去做生意的嗎，後來規模越做越大了，上麵才開始進行統一管理。
慢慢的夜市的名頭傳出去了，大家就有事沒事的來這邊逛逛，生意才越來越好了起來。
這要是冷不丁去了一個新地方，大家聽都沒聽說過，除了路過的，誰還會特意過去，生意自然沒那麼好了。
喬嬸子一想，覺得也是，可除了找關係這一條路，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就在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時候，突然，一個人影蹦了出來：“喬奶奶！”
喬嬸子一看，愣了愣：“哎喲，這是，換新衣服啦？”
喬嬸子這還是太客氣了，要她老伴說，這不僅像換了新衣服，更像是換了個人了。
進來的正是小寶。
小寶長相隨顧芸，皮膚很白，再加上水汪汪的大眼睛，本來就很好看，隻是從前在工廠裡經常生病，加上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的，變得麵黃肌瘦的。
後來顧芸特彆注重兩個小家夥的營養，變著法的做好吃的，臉上就慢慢有肉了，顧芸每天不管多忙，都會給她紮好看的麻花辮，更變得像年畫娃娃一樣可愛了。
而這會兒，原本已經很可愛的小家夥，突然換下了那身已經洗的發白的舊衣服，穿上了一件嫩綠色的厚棉裙。
頭發沒有像之前那樣全都紮起來，而是披散著，隻在劉海旁邊編了兩條小小的辮子。身上還背著嫩粉色的小書包，彎著眼睛笑嘻嘻的模樣，簡直比電視裡的小明星還要好看啊！
“對呀，喬奶奶，這是媽媽給我選的新裙子，好看嗎？”小寶是個小姑娘，特彆愛美，還特意轉了一圈給喬嬸子看。
“好看，特彆好看！”喬嬸子可一點沒說謊，打從心裡覺得顧芸可真有本事，就這麼一收拾，就能把小寶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小寶嘿嘿一笑：“我媽媽更好看呢！”
喬嬸子開始還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等到出門一看，愣了兩秒，隨即把顧芸的手一拉：“小芸，你身上這身衣服還有沒有，我要給兒媳婦買一件！”
在看到顧芸的那一秒，喬嬸子最開始是驚訝，沒辦法，換了樣的顧芸比小寶還令人震驚。
顧芸本來就漂亮，當年要不是因為她長相好，申廣傑也不能在和方秋蘭分開之後立馬找上她。
但劉春芬看在眼裡，心裡記恨，總是找機會貶低顧芸的長相，要不就說她眼睛太大了，看上去就跟個狐狸精一樣，要不就說她頭發太長了，洗個頭發都要廢柴火。
顧芸本來就害怕她，後來就剪掉了如瀑布一般的長發，整個人都變得低眉順眼，還不愛打扮了，尤其是在被病痛折磨了這麼久後，精氣神全都被掏空了，才二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已經和四十歲的婦人沒兩樣。
雖然顧芸重生回來後擺脫了劉春芬，狀態也越來越好了，但因為太忙了，還是顧不上打理自己，以至於此時，喬嬸子看著稍微打扮了一下自己的顧芸，就覺得眼前猛地一亮。
其實顧芸也沒穿的特彆好，擺地攤要做事，穿裙子自然不方便，她就選了一件白襯衫和牛仔褲，外麵再搭著一件大紅色的風衣。
風衣倒不是積壓貨，是顧芸從前唯一的一件壓箱底的好衣服，主要是裡麵的那件襯衫和牛仔褲。
現在其實還沒有興起穿襯衫的潮流，尤其是女性，總覺得這是廠裡的工人才會穿的，而且特彆單調，一點都不好看。
但顧芸把襯衫原本死板的領口改了改，把紐扣的設計變成了兩條絲帶，再係成了一個蝴蝶結。
雖然蝴蝶結在後世是爛大街的設計，但現在可新潮了，尤其是這種和衣服結合在一起的，還沒出現過呢。
而且把紐扣變成蝴蝶結後，不僅煥然一新，也會使得領口微微向下，穿上去脖子都顯得長了一些，整個人都變得有氣質了。
而牛仔褲就簡單一些，顧芸原本想直接改成破洞的，但怕現在的人接受不了，就把自己買來的配飾裡，那種由水晶珠子穿成的鏈條圍在了腰間，這樣一來，就立馬把原本相差無幾的牛仔褲變得特彆有辨識度了。
顧芸高挑，這一身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模特一樣，看的喬嬸子心裡癢得不行。
馬上就是她兒媳的生日了，原本還在愁送什麼禮呢，這一套衣服不就正好嗎？
這要不是她年紀大了不適合，喬嬸子都想自己穿了。
顧芸就笑了：“我哪能還讓您掏錢買呀，您喜歡我給一套給您就行了。”
喬嬸子對她這麼照顧，顧芸不是那種不領情的人。
不過喬嬸子的反應令顧芸特彆滿意，看來她這種拿自己當模特的決定還不錯，其實不僅是她，就連小寶也是一樣的，小寶聰明可愛，背著小書包的模樣，當媽的人看到了，說不定也想給自己女兒買上一件呢。
其實還是天氣限製了顧芸的發揮，雖然今年的冬天比較暖和，但也要穿上風衣才行，不然隻穿上單衣的效果更好。
而此時喬嬸子也終於明白顧芸為什麼敢推個鐵架子就去擺攤了，就憑著她這種搭配，不管是誰看到了肯定都想買，看不到衣服有什麼要緊的，顧芸自己就是最好的展示。
喬嬸子笑著問大寶：“那你負責乾什麼呀？”
小寶立馬幫哥哥答道：“哥哥負責收錢的！”
大寶自然也換上了好看的新衣服，但他不像小寶那樣外向，很多時候除了媽媽和妹妹，他是不願意和其他人交談的。
這段時間顧芸再忙也沒忘了要教大寶說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從那次著急叫了聲“媽媽”之後，不管顧芸再怎麼教大寶說話，他都喊不出來了，嗓子裡隻能發出那種模糊不清的音。
顧芸覺得會不會是自己的做法錯了，就想帶大寶去醫院裡看看，可一向乖巧的大寶聽到要去醫院後，就變得特彆抗拒起來。
顧芸明白大寶是在害怕，他怕醫生會說他有病，媽媽會拋棄他。
顧芸想向大寶解釋，但看著孩子害怕的全身發抖的模樣，她隻能咽下了所有想說的話，把大寶抱在懷裡，不斷的哄著。
大寶緊緊的摟著顧芸，聽著媽媽溫柔的聲音，情緒才慢慢的穩定下來。
顧芸也怕大寶覺得她是在著急，著急他為什麼還不會說話，從而產生更深的不安感，就找了個辦法轉移大寶的注意力，那就是幫忙收錢。
顧芸特意去小賣店兌換了五十塊的零錢，裝在大寶的小書包裡，掛在他身上，笑著道：“從今天開始，寶貝就幫媽媽收錢好不好？”
大寶很聰明，自從顧芸教他數學開始，雖然沒多長時間，但是一百以內的加減法已經完全掌握了，尤其是心算的速度，有時候顧芸還在腦子裡剛想了沒三秒時，大寶就把答案寫在了紙上，收錢算賬這件事大寶肯定是能做好的。
不僅如此，顧芸也明白，大寶不願意去醫院，歸結到底還是因為沒有安全感，雖然現在已經離開了申家人，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但從前的經曆在心裡紮根太深了，顧芸有時候半夜醒來都能發現大寶睡得不安穩。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隻有讓大寶感覺到自己的重要性，知道自己是被需要的，才是最好的方法。
果不其然，聽到媽媽需要幫助後，大寶立馬點了點頭，把小書包抱得緊緊的，一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鄭重。
喬嬸子沒想到顧芸竟然把錢放在大寶那裡，小聲道：“小芸，夜市上人多，到時候會不會不安全？”
“沒事的嬸子，我心裡有數的。”
顧芸知道大寶不會亂跑，而且他們兩一直待在一起，不用擔心會不安全。
而且，這會兒背著書包的大寶是真的很開心，跟在小寶身後的他，時不時就會小心的抬起腦袋看看周圍，在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的書包時，又放心的繼續往前走。
這時的大寶，不再是之前那種安靜沉默的模樣，也染上了幾分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機靈。
——
顧芸住的地方離夜市不遠，用不了二十分鐘就能到了。
喬嬸子他們的小吃攤主要是賣餛飩、包子這一類的麵食，還有一小桶自己家裡打的豆漿，現在的人都是買了之後帶回家或者邊走邊吃。
喬嬸子把鍋和煤氣罐這些東西從三輪車上卸下來後，就讓她老伴先把車子開回去，這樣位置會更寬敞一些。
顧芸笑著道：“麻煩黃叔了。”
黃叔就是喬嬸子她老伴，個子矮矮胖胖的，看上去就特彆親切：“沒事，要是冷，就讓你嬸子倒一杯豆漿喝。”
說著，就騎著車走了，他們把車先停到兒子的房子那，待會回去的時候再騎過來。
現在的天氣雖然不算太冷，但到了晚上可能會有點寒風，顧芸拿出一件外套，給小寶穿上，想了想問道：“嬸子，您這三輪車是在百貨大樓買的嗎？”
喬嬸子點點頭：“對，百貨大樓那裡有不少，大的小的都有，也不要票，直接付錢就行。你要買嗎？”
“對。”顧芸點點頭，三輪車肯定是要買的，每天過來擺地攤，貨都是要從家裡帶過來，今天是正好和喬嬸子他們一起出來，可以蹭一下車，但時間久了不能一直占便宜。
除了三輪車，顧芸還想買台縫紉機，進回來的這些積壓貨，都要進行改造，有些的費些手工就行，但有些的，則是要進行收腰、裁補等處理，有了縫紉機就會方便很多。
不過哪怕現在買東西不要票了，錢也是不少的，喬嬸子說自己家的三輪車就花了七百百，縫紉機的價格更是不用說了，手裡沒個一兩千塊錢，都是不夠的。
顧芸現在連讚助費和學費都是問題，光是想想其他的開支，就覺得眼前有些發黑。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顧芸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手裡的動作，把所有的衣服全都規整好，她現在心裡什麼想法都沒有，唯獨賺錢。
賺更多的錢，能負擔起她們一家人的生活費，能讓兩個孩子，吃穿不愁。
“喬嬸，來碗豆漿。”一個穿著時髦的女人突然走了過來，雖然在和喬嬸子說話，但一雙眼一直放在顧芸身上，“這是你家親戚嗎，過來擺地攤啦？”
喬嬸子笑了笑：“這是我侄女，就是出來賺點錢養家糊口，肯定沒有鄧老板生意做得大。”
那女人盯著顧芸貨架上的衣服看了好幾眼，最後滿意的笑了笑，喝完豆漿，把碗還給喬嬸子之後就離開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顧芸才問道：“嬸子，剛才那人是？”
喬嬸子壓低聲音：“那是鄧茉莉，她和管理局有點關係。”
這也不是什麼新聞，在夜市擺攤子的人都知道，鄧茉莉自詡自己和管理局的某位領導有關係，在整個夜市都特彆張揚。
“鄧茉莉自己就是開服裝攤的，也不知道她是從哪裡找來的貨，我聽人說她的貨都是最特彆的，從來不會跟彆人撞上。再加上她擺攤的地方位置是最熱鬨的，生意也一直都是最好的。”
雖然整個夜市都挺熱鬨的，但每個地方的客流量還是不一樣的，就比如入口處肯定就是人最多的地方，不管是誰走過去都會看上一眼，能賣出去的東西自然也是最多的。
鄧茉莉的攤位就在那裡，不僅如此，每個人的攤位都是劃分了範圍了，也就是說貨物的擺放不能超過範圍，但鄧茉莉就不，她每次都會擺的多出來一大截。
有人一說她就理直氣壯說自己東西多，裡麵放不下。
但誰的東西不多？
大家都放不下也沒違反規定啊。
大家心裡挺不爽的，可整個夜市都沒人敢得罪她。
顧芸想了想問道：“她和管理局具體有什麼關係？”
喬嬸子搖搖頭：“這個就沒人知道了，反正這鄧茉莉看上去挺神秘的。”
顧芸對鄧茉莉在管理局有關係倒不是很在意，主要是喬嬸子的那句“她的貨是最特彆的”引起了她的興趣。
現在不管是擺地攤的還是開服裝店的，或者是百貨大樓裡的衣服，基本上都是從粵城和浙省那邊進過來的，而且現在還隻是八十年代，衣服的款式單一，所以即便不碰上撞衫的情況，也會出現類型差不多的時候。
這種前提下，鄧茉莉的衣服卻格外不同，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難道她不是在這兩個地方進的貨?
顧芸有些疑惑，但一時又想不到答案，隻能暫時把疑問壓在心裡。
顧芸回頭去忙自己的事了，但她不知道，有一道視線一直在注視著她，那人就是剛剛離開的鄧茉莉。
鄧茉莉身為這個夜市賣衣服的攤位上生意最好的人，自然知道她成功的原因是什麼，所以對於其他同樣擺攤賣衣服的人一點都不在意，反正這些人不管怎麼折騰，從貨源上就比不過自己。
畢竟不是誰都像她一樣，能進到這些與眾不同的貨的，那些人的衣服都是千篇一律的，生意怎麼可能有她的好？
所以鄧茉莉從來都不擔心自己的生意會被搶走，但今天，顧芸一過來她心裡的警報就立馬的響了起來，無他，顧芸身上穿的衣服實在是太好看太特殊了。
那條牛仔褲還沒什麼，也就是鏈條好看一點比較彆致，但那件白襯衫的設計就很巧妙了，鄧茉莉經手過那麼多的貨，井不喜歡像白襯衫這種太過簡單的衣服，畢竟簡單就等於沒有特色，但顧芸身上的這件卻完全不一樣。
鄧茉莉有些坐不住了，就接著買豆漿的借口，特意走了過去，想看看顧芸手裡頭都是些什麼貨，結果一過去就發現，顧芸竟然把衣服全都掛在鐵架子上。
鄧茉莉差點沒笑出聲來！
誰不知道這衣服一定要展示給客人看才行，大部分的人來夜市又不是專門來買衣服的，隻有把衣服掛出來，讓大夥看看這衣服有多好看，大家才會想買。
你拿個鐵架子把衣服捂得嚴嚴實實的，誰還買啊，又不是孵小雞呢，真是搞笑！
估計過不了兩天，這喬嬸子的親戚就會虧得血本無歸了吧？正當做生意的錢這麼好賺呢？
鄧茉莉一邊想一邊哼著歌，就等著看顧芸笑話了，同時在心裡暗爽著自己今天能賺到多少錢。
以她多年的經驗，今天天氣這麼好，大家肯定都會出來遛遛彎什麼，說不定她今天能賺得比前幾天都多呢。
但令鄧茉莉意外的事，這種想象中的局麵根本就沒出現，不僅沒有生意好的踏破門檻，就連到了五點了，還一單生意都沒有。
鄧茉莉雖然有些疑惑，但也沒多著急，畢竟五點還早，好多人連飯都沒吃完呢，哪來的時間逛夜市。而且她這攤子可是位置最好的，連她這裡都沒生意，更彆說裡麵的人了。
但鄧茉莉的淡定沒能維持多久，很快有人過來了。
是兩位兩位女同誌，她們停下來特彆認真的看了看她的衣服，還問了價格，一看就是真的想買的，鄧茉莉以為馬上就能開張了呢，結果她才剛報了個價，左邊的那位女同誌就忙扯了扯同伴的衣服：
“這也太貴了，而且還不好看，咱們去那邊買劃算得多。”
鄧茉莉一愣。
那邊？
哪邊？
還有哪裡的東西比得上自己這裡的？
朝著那兩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鄧茉莉更加怔愣了，喬嬸子的攤子那裡怎麼會有這麼多人，難道今天所有人都過來吃餛飩嗎？
鄧茉莉往那邊走了兩步才發現，被人群圍著的井不是喬嬸子的攤子，而是緊挨著她的，顧芸的地盤。
——
鄧茉莉其實沒想錯，每天五點左右的時候，夜市的人確實不會很多，基本三三兩兩的，大部分的人都要回家吃過飯了才會來玩，買點衣服，吃點宵夜什麼的。
但顧芸收拾好東西之後，帶著兩個孩子在附近轉了轉，發現喬嬸子分到的這塊地方雖然不如鄧茉莉的那麼好，正好處在正門口，但在不遠處就有一家小型工廠。
這家工廠是專門進行手工加工的，裡麵基本上都是女職工，顧芸得知這個消息後，立馬眼前一亮，對著小寶輕聲說了幾句，又來到喬嬸子的攤前，道：“嬸子，給我煮兩大碗餛飩，要熱乎一點的。”
喬嬸子一愣：“這是怎麼了，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