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這麼大的孩子很是調皮, 像陶家這種普通人家,院子裡沒有鋪青石板,到處都是泥, 再多點水, 一沾就是土。
即便沒下雨,地裡是乾的, 天明也能把全身都沾上灰。
再加上最近陶母倒下, 家裡沒人愛照顧他, 此時的天明衣衫很臟,身上酸臭,臉上也很黑,隻餘兩個黑漆漆的眼珠子在轉。
看到這樣的兒子, 陶振平挺心虛的。
“我是太忙了, 才沒注意到他,以後……”
“沒有以後了。”楚雲梨打斷他,抱著孩子就走。
從她來的那天起, 她就變得特彆強勢, 從來不願意與陶家人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說話。
隻是她抱孩子走, 陶父很不願意,又不好意思去兒媳懷裡搶人,於是狠狠瞪著兒子:“把天明抱回來, 要是你沒能抱回孩子,你也不用回了。”
楚雲梨在前麵走得飛快, 陶振平在後麵追。
陶父沒有追出去, 也知道一會兒夫妻兩人為了搶孩子肯定還要鬨,不管最後誰輸了誰贏了,到時又會變成一場笑話。他越想越氣, 啪一聲放下手裡的筷子,回頭瞪向桃園:“你男人讓你留在這裡是乾活的,連孩子都不照顧,你白天做了什麼?我們家可不養閒人,原先翠紅在家,去城裡乾活之後還能照顧好孩子,還能幫我們做好這些家事。你可沒有上工,隻做了家事,連孩子都管不上……你怎麼好意思哭?”
桃園被說哭了。
沒多久,陶父丟了碗筷回房睡覺。
陶桃花給親娘送了飯,她心情不太好,也早早躺下了。
院子裡有陶家父子回來後脫下來的臭鞋沒洗,除此之外碗筷沒收,桌子沒擦,碗也沒有洗。桃園不敢歇著,把這些事情一件一件做了。
做這些事時,她周邊很是安靜,腦子裡也想了許多。
其實她想嫁進城裡去,但有了董開平那話,她根本離不開陶家。
在這家裡,沒有誰心疼她,各種使喚她乾活,卻又拿她當外人防著。這種日子,她一天也不想過了。
桃園洗完了碗,也想到了破局之法。
*
陶振平不想變成眾人眼中的笑話,路上沒有試圖搶孩子,隻是說著孩子跟他的好處。
楚雲梨聽不進去,隻當他放屁。
陶振平一路追到了苗家。
苗家人很讚同楚雲梨接回孩子,苗母早就說了願意幫著帶外孫子。
陶振平一個人和苗家這麼多人爭,自然是爭不過的。
他都進門了,又想要連妻子一起接回。
苗母將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在眾人的目光中,把他打了出去。
陶振平隻感覺丟人,可是這日子還得過,他又不可能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一輩子不見人。
越想越煩,有人打招呼,他顧故作鎮定地與之玩笑。結果就說到了喝酒,陶振平不想現在回家,香葉知道父親沒睡下,他回去肯定免不了被一通罵。
於是欣然赴約。
最後一起去食肆喝酒的有五人,都和陶振平感情不錯,其中有三個還是跟他一起乾活的。
酒入愁腸愁更愁,陶振平越喝越煩,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他還知道要回家,另外的幾人不放心,有兩個醉得不太狠的送他回,陶振平不願意讓家人知道自己喝的爛醉,到了家門口後將兩人推開:“你們不要扶我,我自己可以。彆拉……顯得我喝醉了似的。”
扶他的兩人頗為無語。
都醉成這樣了,還說自己沒醉呢。
不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確實好多女人不喜歡家裡的男人喝得爛醉如泥,陶振平不願意讓他們扶,可能是怕被家人看見後挨罵。
喝醉了嘛,睡一覺酒就醒了。等明早上起來,家裡人即便不滿,最多就是念叨幾句。
可要是這會兒被家人發現,免不了一頓吵鬨。兩人都很理解陶振平的做法,於是在門口停下,看他進門後關門,又聽他的腳步聲進了屋,這才離開。
陶振平喝得醉醺醺,他是摔到床上的,連鞋子都沒脫,隻把被子扯過來蓋在肚子上就睡著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堂屋另一邊的裡間,陶桃花睡覺很是霸道,桃園被擠得睡不著,加上她心裡有事,雖然閉著眼睛,但人很清醒,一直支著耳朵聽外麵的動靜。
夜越來越黑,桃園輕手輕腳起身,從床上越過桃花,又出了陶家夫妻住的外間,她假裝是去茅房,回來時沒有回房,而是去了陶振平所住的屋子。
最近快要入冬,天越來越冷,陶振平沒有脫鞋,下半身是吊在床外頭的,沒睡多久,就已經凍得冰涼。
恍惚間有人扶起他的腿塞到了被子裡,陶振平一動也不動,還覺得挺慰貼,然後,有溫熱的身子靠過來。
陶振平腦子昏昏沉沉,覺得這件事情不對,但他又想,他已經是有媳婦的人了,多半是翠紅回來了。
他沒舍得把那麼溫暖推走,反而還靠近了些。
*
陶家父子要去城內乾活,天不亮就得起身,喝了粥趕往城裡。
陶父和往常一樣的時間醒來,進了院子後洗臉時發現廚房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之前幾天也是這樣。但今日不同,家裡多了桃園,那就是個長工。
他都要出門了,早飯還沒開始做,這是桃園的錯。
“桃花,快起來!這麼一大早上了飯還沒做,我們吃什麼?”
以前家裡沒有桃園,陶桃花也不乾活,早飯都是婆媳倆的事。偶爾苗翠紅有活,不得空做早飯,父子倆都是去外頭買。
但是陶父認為,桃園剛到家裡,必須先把規矩立好。比如說早飯,家裡吃要省很多。
再說,桃源是長工,不用白不用。
陶桃花被喊醒,她一般還要再睡半個時辰才起,揉著眼睛出門:“爹,你就買點來吃嘛。”
陶父怒了:“桃園呢,讓桃園起來。”
陶桃花一驚,剩餘的那點兒困意瞬間就沒了。剛才她起身的時候,身邊可沒有人,所以才沒有想起桃園如今要幫家裡乾活要做早飯的事。
“桃園!桃園……”
她嗓門越來越高,然後另一邊的廂房有動靜了。
桃園從屋中出來。
陶桃花瞪大了眼,然後扭頭看向父親,父女倆麵麵相覷。
“桃園,你怎麼從那邊出來?”
桃園眼淚唰就下來了。
“昨晚上我出來起夜,剛好陶大哥從外麵進來,當時我扶了他一把,他就……他就……他不放開我,然後就……昨天晚上我暈了,剛剛才被吵醒。”
陶父大怒,奔到兒子的房中。
這會兒的陶振平已經醒了,聽到外頭的動靜,一臉茫然,他還在回想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到底有沒有欺負桃園,就看到父親闖進來。他剛想開口,父親已經揪住他的衣領,衝著他狠狠一拳。
陶振平挨了一下,本來就不清醒的腦子更昏沉了,愈發想不明白昨晚的事。
陶父很生氣,將兒子拖到了外麵院子裡。
比起桃園,他還是更喜歡原先的兒媳婦。尤其兒媳婦還生了個孫子,現在兒子跟桃園攪和在一起,跟兒媳愈發疏遠。
兒媳不回來,孫子也回不來。而桃園……桃園本身沒什麼錯,但她嫁過人,還有她那一言難儘的娘家。
“臭小子,家裡這麼多事,忙都忙不過來,你還跑去喝酒?喝酒就算了,你還誤事。”
陶父粗暴地把人拖到院子裡狠狠一摔:“你清醒了沒有?”
陶振平摔在地上,腰背痛得厲害,捂著肚子翻了個身。
看到兒子半天爬不起來,陶父愈發惱怒:“不要裝死,老子下手有分寸。趕緊給我起來。”
他再生氣,也不可能把兒子往死裡打。雖然是把人扔到地上了,但收了不少力氣。這裡摔下去又不高,兒子肯定沒受傷。
陶振平緩緩坐起身,隱約記得自己昨天晚上被兩個友人扶回來,並且他把人丟在了外頭自己一個人進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