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是陶母一個人收著的。
但是, 父子倆才是賺錢的主力,陶母雖然也帶著兒媳婦乾活,但她的工錢不多,至於兒媳……那一部分銀子早就已經被苗翠紅要走了。
這銀子隻是給陶母收著, 並不代表她是一家之主, 說到底,她就是一個錢袋子而已, 家裡有多少銀子, 兩個男人清清楚楚。
陶母如果私自把這銀子給出去了, 回頭沒法解釋。
“沒有多少, 我們開銷很大,都花得差不多了。”
“我也不要多少, 你就給個一兩。”董開平的心情很不錯,“拿了銀子我就帶桃園走。”
陶母很不願意,那些銀子她自己都舍不得拿來亂花, 怎麼可能給董開平?
“我家裡沒有銀子。”
“這樣啊!”董開平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 “桃園,你先回去做飯, 我去城裡一趟。有些事情我想跟陶家的大伯談一談。”
簡直是怕什麼來什麼。
陶母並不害怕小衣讓董開平拿走的事情被外人知道……雖然有些丟臉, 但相比起失去的銀子, 丟臉也不算什麼。
她最害怕的還是男人懷疑自己, 如果讓孩子他爹知道這件事,她即便強調自己是清白的,男人可能也不會相信。並且多半在此事過後會把銀子收走。
陶母手裡捏著銀子,還可以吩咐兒媳婦做事……如果沒有了銀子,以後這家裡打雜的人多半要變成她。
她不要伺候全家吃喝拉撒。這些小心思不好跟外人講,但她心裡明白, 管家這件事情上,她一步也不能退。
但凡退一步,以後她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還有,男人這些年在外頭一直跟寡婦不清不楚,之所以沒有鬨著休妻,一是為了名聲,二是看在孩子份上,三來,是因為她這些年從來沒有做錯過事。
陶母很怕小衣被拿走這件事情讓男人找到借口趕她走……男人如果想要娶寡婦進門,自然也不怕名聲被毀,至於孩子,孩子已經長大了。
要看董開平要走,陶母無法:“你先等等,我去找找。”
她決定了,即便是這件事情最後要讓孩子他爹知道,那也得由她親口去說,而不是被董開平這個彆有用心的人拿來挑撥夫妻感情。
董開平拿到了一兩銀子,喜得眉開眼笑,他臨走之前,目光落在了陶桃花身上。
他眼神上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桃花妹妹,以前我都沒發現,你居然長得這樣好。瞧瞧這小臉,白的跟豆腐似的。”
陶桃花很不適應,她往後退了一步,不接這話茬,彆開了臉不看他,隻覺得這男人似乎在光天夏日之下把她剝光了一般。
等董開平一走,陶桃花立刻上前將大門關上,回頭瞪著親娘。
“娘,你為何要慣著他?還給他銀子……他那種人,借銀子就是肉包子打狗。你有銀子給我買新衣裙穿啊,拿來送給他,爹肯定不會放過你!”
陶母癱坐在椅子上。
陶桃花一想到董開平那黏膩的眼神就特彆惡心,她到處相看,還是沒能定親。不是那些男人看不上她,而是她不想嫁給普通人家,那些年輕上進的後生她都看不上,像董開平這種遊手好閒的混混,她就更不喜了。
“娘,我真的覺得你不適合掌家,一會兒爹回來,我肯定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陶母渾身無力,心口砰砰跳,聽到女兒的話,心裡特彆失望。
“桃花,你應該知道我是個怎樣的人。那些銀子我自己花都舍不得,平白無故拿來送給他,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陶桃花冷哼一聲:“你就是欺軟怕硬!”
陶母眼淚都下來了:“儘管告訴你爹,到時候你爹好給你找個後娘。你要是嫌棄現在的日子太好過,就安心等後娘進門教訓你吧。”
說完這話,她起身進門,躺在床上繼續流淚。
陶桃花覺得這事情不對,想了想,進屋去耐心詢問。
可是陶母又怎麼好意思把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女兒?
她即便是要說出來,最先得知此事的人也應該是自家男人。
陶桃花問了半天,什麼都問不出來,就想去找桃園打聽。
桃園留在陶家,因為落胎的緣故,那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而回到董家……這院子裡許久不住人,到處都是灰塵。都沒地方站腳,她想要歇著,至少得把屋子打掃一番。
她真的感覺自己特彆命苦,簡直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遇上了董開平這個不講道理的混賬。
董開平拿到了銀子,買了一桌酒菜,沒多久就喝醉了。
*
陶父在天黑之前趕回了家中,進門就覺察到氣氛不對。桃園不在,好在飯已經做好了。
他打水洗臉,一眼看到了正在擺飯的女兒,好奇問:“桃園呢,你娘呢?”
陶桃花朝著母親躺著的屋子指了指:“娘睡著呢。今天董開平回來了,把桃園接走。還問娘要了一兩銀子。”
陶父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銀子是董開平搶走的,還是你娘給的?”
陶桃花想到母親說的後娘的話,遲疑了下,決定實話實說。今天董開平上門討要銀子得償所願,萬一改天上門要她,娘是不是也要給?
“是娘給的。”
聽到這話,陶父坐不住了,本來饑腸轆轆的他這會兒一點胃口都沒有,直接奔回了房。
“他娘,發生什麼事?”
陶母決定好了要告訴他真相,便也不再隱瞞。將自己追蹤桃園後被董開平發現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
她這大半天想了許多,如果男人因此對她有了隔閡,那夫妻倆分開就是,家裡的銀子她分三成不過分,隻靠著這三成銀子,她就能找個地方落腳,或者乾脆去城裡找個包吃包住的活乾。等到哪天乾不動了,就讓兒子伺候她!
陶父眉頭擰起:“你的意思是,桃園肚子裡的孩子是董開平的?”
“我不知道。”陶母振振有詞,“但是兩人單獨在那破屋子裡待了小半個時辰是事實,要說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那這種身世不明的孩子你養不養?與其到時候孩子生下來懷疑他的身世,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讓他出生。”
陶父也覺得妻子做得對:“但是你不應該分他一兩銀子。”
“當時家裡隻有我們母女兩人,董開平看著桃花的眼神很不對,我怕他豁出去傷害桃花。”陶母垂下眼眸。
同樣的一件事,說話的人不同,聽到的人想法也就不同。
她給那一兩銀子不過是為自己掙的一份先機……如果真的讓董開平去城裡告訴了男人這件事,誰知道他會說什麼?
雖說陶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這裡是她的家,她在此付出了一輩子,能不離開,她還是不想離開。
陶父在屋中踱步:“就怕他把這件事情往外說呀。雖然你們是兩代人,但……方寡婦現在還和那些十幾歲的年輕不清不楚呢,不管這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可隻要傳出,就不是什麼好名聲。”
陶母被子裡的手緊緊攥住了衣擺:“你想怎麼辦?”
“我去跟董開平談一談,讓他閉嘴!”陶父說著就往外走。
陶母剛才招認的都是實話,但她害怕董開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亂說:“彆去了,跟那種爛人沒什麼好講的。”
陶父頭也不回:“總要試一試。”
陶母嚇一跳,立刻掀開被子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夫妻兩人出門,很快到了董家。
隻是董開平已經喝得爛醉如泥,桃園拖著病體將屋子裡外打掃乾淨,這會兒正在鋪床。
陶父進門,還沒有看到董開平的人,先就聞到了一股酒臭味。
陶母也聞見了,這絕對是人喝了太多酒之後吐在地上的穢物散發的味道。她很不喜歡這股味兒,往常也不許父子倆喝醉酒。
“太惡心了,桃園,你怎麼就不打掃一下?”
桃園險些哭出來。
今早上她才落胎,大夫說讓她好好養著,一個弄不好,她這輩子都再也生不出孩子。
回來忙碌了這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上,桃園真的很怕自己再也不能生。
沒有孩子,她以後靠誰養老?
陶父上前:“把這人扶到床上去吧。”
他不願意妻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傳出去,但想要讓董開平閉嘴,怕是也不容易。
將董開平弄到床上後,桃園忙裡忙外,陶父站在床前沒有動。
陶母特彆惡心董開平,她沒有進房去,看到男人遲遲不出來,她有些擔心,便站在了房門口。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男人盯著床上的董開平……那眼神恨得好像是要殺人。
殺人?
陶母心裡一動。
有些藥在喝醉了酒之後絕對不能吃,吃了輕則中毒,重則喪命。
她一步步往後退,轉身出了院子門,直奔鎮上的醫館。
她在去醫館的路上想過進城去買藥,但……這時候天色已晚,進城也來不及回轉。如果在城裡過夜,等到明早上,董開平肯定已經酒醒。
所以,陶母在考慮過後,還是決定去鎮上醫館。
至於做了這件事情後會不會被發現?
陶母認為,她隻是先買藥,不一定敢給董開平吃。
買藥的事情很順利,陶母隻說過兩天娘家有喜,不想讓家裡的男人喝酒,所以買一些相克的藥先讓他吃下去。
大夫頗為無語,不讚同這麼用藥。
但是陶母執意:“我家那男人一點底線都沒有,在家裡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彆人一勸,他就又開始喝。大夫,你就配一點兒吧,他吃了藥,喝了酒就要命,這肯定能忍得住。 ”
大夫無奈,還是給她配了:“這是養身的藥,你記得千萬告訴他,不能喝酒,否則真的會出人命。”
看到大夫配的一大包藥,陶母有些舍不得,她才不想給董開平補身呢。
“有沒有那種藥丸子……”
大夫擺擺手:“那個不是補身的,是治病的,我這裡也沒有多少,還要留著救命呢。”
陶母抓著一副藥往回走。
此時她腦子裡閃過各種念頭,一會兒想著這藥喂給了董開平,雖然能解脫,但是如果被人抓到把柄,她下半輩子就完了。
一會兒又想,董開平喝得那麼醉,醉死了也正常,應該不會有人懷疑。
陶母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董家門外,她下意識往裡瞅,就看見了桃園提著一個破爛的簸箕出來。
那簸箕已經破得不成樣子,桃園應該是拿出來扔掉。
“桃園,董開平醒了嗎?”
桃園搖頭:“喝醉了,大概要明天才醒。”
看她滿臉淒然,陶母心中一動,此時天色已朦朧,路上沒什麼行人,陶母左右看了一圈,見無人注意自己,一把抓住桃園,直接進了董家的院子,還飛快將門關上。
她動作利落,桃園驚住。
兩人之前是婆媳,在同一屋簷下住了這麼久,桃園心裡有點怕她,下意識連退了好幾步:“娘,你做什麼?”
陶母聽到她這稱呼,心底一陣厭煩,兩家的孽緣,就是因桃園而起。她把手裡的藥包遞上。
“桃園,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我都拿你當我的親生女兒對待。本來我是想把你留在陶家,即便日子清苦,至少你不會挨打受罵。可是董開平要把你接回來……這是我抓的藥,和酒相克!隻要你把這個藥熬了給董開平灌下去,以後你就解脫了。等你成了自由身,我再給你和振平大操大辦!你一連落了兩個孩子,有些傷身,以後能生就生,不能生就算了,反正振平已經有了兒子……”
桃園聽著這話,總覺得不真實。
之前她在陶家的時候,沒少聽見婆婆罵苗翠紅把孩子搶走,並且陶母那時候已經對換了名字的親孫子沒什麼感情,一直催促她趕緊懷上,隻要她一來月事,陶母就會甩臉子,那幾天脾氣特彆暴躁,動不動就罵人。她被罵的狗血淋頭就算了,連桃花有時候也要受牽連。
在這樣的情形下,陶母張口就說以後指著那個改名換姓的孫子給陶家傳宗接代,桃園哪裡敢信這話?
她拿著那藥,心裡很慌。
說實話,她也特彆想擺脫董開平,可是……如果讓董開平去死的同時要搭上自己,那她不願意。
可是,如果她不動手,等著董開平自己找死,那得等多久?
送走了陶母,桃園拿著那包藥進了廚房,發呆了半晌,然後點火燒鍋,開始做飯。做飯時,她把那個藥扔進了火中。
眼看火蛇卷上紙包,桃園又急忙將其刨了出來。想了想,取了熬藥的罐子,將紙包中的藥分了大半進去熬。
她一點不怕費柴火,熬到了深夜,整個藥罐倒出來一個碗底的藥。
那藥特彆黑,聞著就覺得苦。桃園想了想,分了一小半,放進了一碗粥中。
然後,她把那粥送到床上。
董開平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喝粥,他臨睡前喝了太多的酒,這會兒一點都不餓。但是,他特彆渴,想著家裡熬的粥也跟水差不多,接過來一飲而儘。
“怎麼有點苦?你是不是熬糊了?”
桃園心裡一驚,戰戰兢兢答道:“我好久不燒家裡的鍋,有點不習慣,下次不會了。”
董開平已經重新睡了過去。
桃園坐了半宿,扛不住了,縮在了董開平的旁邊。
一大早,桃園是被吵醒的。
原來是董開平早上尿急,被尿憋醒後想去上茅房,結果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毫無知覺,抬都抬不起來。
他當時就被嚇著了。
這是生病了啊!
有些人醉得太狠,醒來後就會變成他現在這樣。
但是董開平不是第一次這麼喝,怎麼這一次就出事了呢?
董開平特彆害怕自己變成一個癱子,發現挪動不了後 ,立刻伸手去推邊上的人。
“桃園,趕緊去給我請大夫。”
桃園醒過來 ,也有些傻眼。她原本的打算是董開平喝了那個藥之後生病……隻要一生病,她就可以進城抓藥,到時候抓點讓人暴躁的藥。
董開平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就像上一次追著她出門卻把陶母砍傷一般。隻要董開平脾氣更暴躁一些,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被他砍的人肯定留不住性命。
出了人命,董開平肯定要償命,等他死了,她自然也就解脫了。
抓藥的事情得快,得在婆婆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之前,否則,進城請大夫的事就輪不到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