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吩咐他來接著門生意,是賀常勝最大的底氣。如今父親的話不作數,賀常山根本不認。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了。
“那是咱們的爹,你怎麼能……”
賀常山揚聲:“來人,送客!”
賀常勝愕然。
他們是親兄弟啊,就算是再看不慣,他從鎮上這麼遠跑來,怎麼也給留他住上一夜,然後找馬車把他送回去。怎麼能把他當客呢?
“我……我一路奔波,剛剛才到,周身骨頭酸痛,經不起顛簸,得住一夜再說。”
賀常勝以為自己把花擺在明麵上,賀常山總不會攆他走了。結果,他又失算。
賀常山直言:“從我成親之後,就再沒有與你們同處一屋簷下。之前我回鎮上一直都是住在嶽家,後來有了自己的院子,就更沒有回過家。你和哥從來都沒有招待過我,反而是我每次都把你們當客人……這冤大頭我做夠了。”
賀常勝:“……”
這些事情,從來都不好細想。如今一聽,好像挺有道理的。他強調:“我從來都沒有不招待你,是你自己不肯回去住,是你先和我們離心的。”
賀常山不想再多言,擺了擺手道:“隨你們怎麼說,反正你今天彆想留下,也彆想從我這裡拿貨去鎮上做生意。你就算把爹請來,我也還是這話。”
賀常勝:“……”完了。
本以為拿東西去鎮上賣這事十拿九穩,借著這門生意,應該很快就能將家裡的債務還清。可現在,生意做不成了,那些債怎麼辦?
最要緊的是,他來的時候已經衝債主放下了話,一定會在兩三個月之內把那些欠債都還清。
如果賀常山對他們還是這樣的態度,這些債是還不了了。
還不了之後,家裡會被人唾罵,兒女的親事也會受影響。賀常勝都不敢深想,越想越煩躁,越想越心慌。
“送走!”
賀常勝看到有打手拎著棍棒過來,並不敢糾纏,好漢不吃眼前虧嘛,他即刻就走。
到了外頭,越想越生氣,明明是親兄弟,三弟卻要把好處送給外人,這事兒怎麼都說不過去。他本來還想與其理論,可隻要想到那些打手,瞬間就打了退堂鼓。不過,他很快就有了彆的主意,當即就坐上了回鎮上的馬車。
又是幾天過去,楚雲梨終於將手頭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哪怕再忙,每月也會騰出幾天休息。
賀常山聽說她要歇,也放下了手頭的活,夫妻倆回了院子裡相對而坐。兩人都不說話,楚雲梨手裡捧著一本書認真看著,賀常山則特彆的滿足於此刻的靜謐。他還悄悄偷瞄了身邊人的神情。
模樣熟悉,眉眼還是那般……可人已經不是那個人。
饒是如此,她也怕麵前的人離開,日後再也看不到這張臉。
一片靜謐裡,外頭有人在吵鬨,緊接著就是一串淩亂的腳步聲。
楚雲梨抬眼看去,見富貴跑來。
賀常山率先出聲訓斥:“有話好好說,跑什麼?”
富貴有些焦急:“外頭有位老太爺,說是您爹。他還罵您。”
賀常山微愣了一下,倒也不意外父親的到來。肯定是大哥不甘心之下將父親弄到了這裡。
到底是親爹,如果在門口大吵大鬨,傳出去好說不好聽。賀常山很快就有了決斷:“把人接進來!”
富貴掉頭出去,很快就將年過七旬的賀父帶了進來。
樓慧娘知道公公不好相處,好在這些年來,夫妻倆住在城裡很少回鎮上,相處的時間不多。至於上一次回去小住,那時候賀家在做法事,到處亂糟糟的,還要請親朋好友吃飯。
賀父年紀大了,算是長輩。但凡有客人上門都會找他說話,那時候楚雲梨又有意躲著他,因此,兩人都沒太見得上。
賀父進門後四處打量:“不錯!我早就想來看看你住的地方,可一直都沒有機會。老三,說起來,你也真狠心。以前我不覺得,現在想來,你一直不願意把我接來城裡,肯定是恨上了我!”他歎口氣,解釋道:“你小的時候,你娘還生著病,家裡那麼多的活兒,我根本就忙不過來,哪有空管你?你如今也為人父,這父親對待孩子的心都是一樣的,我是忙不過來,不是不管你,也不是因為你娘的死而記恨你……”
賀常山似笑非笑,打斷了父親的話:“你以為我還是三歲孩子嗎?”
賀父:“……”
賀常山哪怕是麵對父親,也沒什麼耐心,尤其是父親的到來,打斷了他方才很享受的氣氛,也讓他再一次想起來了妻子已經不在的事實。他此刻心頭很是煩躁,道:“你這一次來的目的是什麼?”
“我聽說你要把生意交給樓家……本來鎮子就那麼大,這種時候你應該照顧自己的兄弟,怎麼能把生意交給一個外人呢?”賀父一臉的不讚同:“我知道,慧娘一家幫了你許多,你記著那些恩情,所以想要報答。但我想說的是,報答的方法有許多種,不一定非得這麼乾。你可以把生意給你大哥,再拿些銀子給樓家……反正,這麼好的事你得先想到自己大哥。”
賀常山聽著這話,隻覺得滿心厭煩:“那也是我的大哥。畢竟我那個從來就不管我的哥哥,樓家哥哥更像是一個兄長,他做了哥哥該做的事,我這個弟弟該報答就報答。憑什麼要為了彆人委屈的?爹,你如果願意住在城裡,那我會騰個屋子給你住,但你往後彆再說這些讓我討厭的話,否則我即刻就會把你送回鎮上去。”
賀父訝然:“你……你連我的話都不聽?”
“你已經老了,不要再管我們兄弟之間的事。”賀常山眼神漠然:“如果你非要管,那你就當你隻有兩個兒子,老三當年和娘一起死了。”
賀父狠狠瞪著他:“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賀常山彆開眼。
賀父氣得胸口起伏,那兒子沒法子,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邊上的兒媳身上:“慧娘,我們父子倆為了你們家爭吵,你就一聲不吭?”
楚雲梨抬眼:“我覺得夫君的話有道理。你老人家又不缺吃不缺喝的,操心這些做甚?”
賀父本來也不願意管,他知道小兒子不待見自己,父子之間感情淡薄。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小兒子的日子過得最好,他在鎮上能過得滋潤,全靠小兒子暗地裡給的銀子。
鎮上花銷不高,給個兩,他都能花上許久。若不是這件事情關乎著賀家後代,他也不會拚著和兒子撕破臉登門。
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其實不然,想要讓人兒孫過得好,長輩總要多努力一些。如果大兒子能夠接手這個生意賺些銀子,對於長孫以後是很好的一件事。
但若是這生意做不成,家裡欠著那麼多的債。以後大兒子一家不知道要過多少年才爬得起來。
“慧娘,你怎麼貼補娘家都行,但生意這件事不行。”他冷著一張臉:“我年紀大了,有些任性,這件事情你們必須得聽我的。如果你們非要讓樓家做生意,就彆怪我讓這生意做不成。”
言下之意,如果樓家的鋪子開張,他一定會想法子攪和。
楚雲梨側頭看向賀常山:“我發現我錯了,這些年一直拿你爹當親近的長輩孝敬。想著他到底是孩子的祖父,年紀大了該頤養天年,但我現在才看清楚他壓根就是個不講道理的老頭,好壞不分,不記恩情……我嫁進你們家這些年來,一直辛辛苦苦幫你的忙,還給你生了三個孩子。結果,他卻要害我娘家。我嫁你嫁錯了?給你生孩子生錯了?還是孝敬長輩孝敬得不對?”
賀常山聽著這些話,心情複雜。如果她沒有來,麵對父親這些刻薄話的就是慧娘。他認真道:“咱們倆已經商量好的事情,絕不可能更改。那生意就給樓家,至於我爹,他老糊塗了,以後……就在城裡,有我親自看著。”
絕對不讓他去給樓家添堵。
說實話,賀常山這態度挺好的。如果不是潘盼雲橫插一杠子,夫妻倆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
賀父氣得跳腳:“你說誰老糊塗了?”
賀常山不理他:“來人,把他給我帶去庫房那邊的小屋子關起來。”
賀父聽到這話,大怒:“誰敢關我?”
賀常山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尖:“我敢。你方才可說了要給我嶽家添堵,我又怎麼會放你回去?”
賀父瞪他:“不孝子!”
賀常山擺了擺手:“這些年來,我沒少孝敬你銀子,結果你還這樣說我,果然是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