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回外城挺遠,唐紅衣心中有事倒是不急,可喬治平夫妻倆卻怕被關在城內,到時候三人找個落腳地過一夜,再加上吃喝,得花費不少。
喬治平試探著道:“二弟妹,咱們先回家吧!救人的事兒,回去商量後再從長計議!”
唐紅衣此刻心裡正煩躁,也不覺得對著喬家人有客氣的必要,不耐道:“喬家要錢無錢,要人無人,能有什麼法子?”
雖事實如此,可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也太傷人了。
喬治平臉色陡然難看下來,不過,念及這是魯家,他並未發作。
唐紅衣壓根就不管他的想法和臉色,衝著曹老爺道:“舅舅,我今天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再想法子救人。”
親舅舅家裡,想怎麼住就怎麼住,以前唐紅衣就偶爾會過來小住一段,她不覺得這話有問題
聞言,曹夫人變了臉色:“不可!”
這話太過生硬,曹夫人再不喜歡唐紅衣,再恨她拖累自家,也得顧及男人的想法,緩和了語氣道:“紅衣,不是我們不想救人,實在是沒那本事。你放心,以後我和你舅舅得空就回去大牢裡探望你娘,也會給她送東西。至於有你住這事,我們也實在不能答應……我也不瞞你,就在方才,你舅舅已經去找你爹商量救人之事,你爹說了,不許我們救人,也不許我們再收留你。”她歎口氣:“我們再想幫你的忙,也要你爹願意才行。”
喬治平滿臉幸災樂禍,隨即又笑不出來了。
唐紅衣沒了這些富貴親戚,就隻是一個普通女子。也就是說,喬家在她身上沾不到任何好處。
那……喬家娶得貴女,也就一個名頭好聽,天長日久之後,讓人看出了真相,喬家就會淪為笑柄。
一行人走出曹家時,臉色都不太好。
*
喬母之所以讓大兒子夫妻倆跟著唐紅衣跑著一趟,一來是怕兒媳跑了,自家吃啞巴虧。二來,也是怕唐紅衣有所隱瞞,自家人跟著,她就能知道真相。
得知唐夫人已經瘋了,並且唐家和曹家都不願意出手相救,而唐老爺還不讓女兒歸家,喬母臉色越來越難看。
恰巧,唐紅衣在外奔波一天,弄得渾身狼狽。想要燒點熱水洗漱……她自己沒乾過這些活,也沒打算去學,站在院子裡喊:“沒熱水了。”
喬母聽到兒子的話,本來就想發火,再聽到這聲喊,瞬間門一股怒氣直衝腦門,她推開窗,大罵:“還以為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你是沒手沒腿隻長了嘴,自己不知道燒水?”
李氏和柳氏嘴上沒說,都對唐紅衣在婆婆那裡得到的優待心生不滿,聽到她終於挨罵,兩人心裡都挺暢快,並不出去燒水。
唐紅衣委屈壞了。
她哭哭啼啼許久,除了被婆婆臭罵一頓,愣是沒有一個人幫她的忙。
她發了狠,既然喬家不願幫,那她就找人乾活,回頭去房裡尋銀子時,才發現放銀子的地方早已空無一物。她瞬間門就慌了,下意識回頭去看床上的喬治坤,質問:“你拿我銀子了?”
喬治坤一臉莫名:“沒有!”
現在的他壓根用不著偷偷摸摸,直接問唐紅衣,她也不敢不給。
可這屋中就他們夫妻兩人,若不是他,那會是誰?
除了喬家人就沒彆人,唐紅衣氣得破口大罵,喬母聽到她指桑罵槐說自家是賊,哪裡受得了?
沒多久,婆媳倆開始對罵。
左右鄰居隻有一牆之隔,這麼大的動靜,除非聾子才聽不見,很快喬家婆媳不和的消息就傳了出去……並且,巷子裡住著那麼多人,總有那眼明心亮的,很快就有人發現喬母是因為富貴兒媳被娘家人厭棄才變了態度。
一時間門,巷子裡的人都在說喬家的新鮮事。
這樣的情形下,一家人更不愛出門了。
喬家吵吵鬨鬨,唐紅衣倒是想請人做主,可惜沒人幫她……那天之後她需要自己洗衣做飯,還得幫著喬家乾其他的活,從小到大沒有受過的苦,全部都受了。
短短三個月,她整個人瘦了一圈。
喬治坤傷養好了 ,眼瞅著妻子靠不住,他準備出去乾活。最近這幾個月以來,他什麼都不用乾,就有花用不完的銀子。又因為身上傷還未痊愈,他壓根就不樂意去乾苦力。
他想要做風光的大管事,跑了幾天都沒有消息,沒人願意請他。
在這期間門,他聽說了吳林的消息。
吳林和唐紅衣在唐家苟且的事情被抓個正著,唐紅衣被攆出門,至於吳林……那之後喬治坤就沒見過他,也沒聽說過他。
也是他跑到酒樓去做管事,才聽說了吳林的近況……他被賣去了清風館,那裡麵接男客也接女客。
喬治坤聽到這消息,隻覺心裡惡心得夠嗆。他後知後覺,他和吳林其實是差不多的身份,而吳林已經倒了楣,他呢?
想著這些,喬治坤回家時一路失魂落魄。進門時剛好聽到母親又在與唐紅衣爭吵,邊上李氏和柳氏時不時出聲火上澆油,他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有聽說過,唐紅衣在坐下那些荒唐事之前很得父親寵愛,隻要是親生的父女,唐老爺就不可能真的放棄女兒。喬家越是過分,回頭就越慘。
“娘,不要吵了。”
喬母聽到兒子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一指唐紅衣:“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又做了什麼?她今天竟然罵我,一點孝道尊卑都不懂,還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呢,你爹要是知道你這樣,怕是恨不得將你塞回你娘肚子裡去。”
說到這裡,喬母愈發來勁,叉著腰大罵:“你娘那樣敢對嫡子下手的人,本身又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不得善終,你早晚也會一樣……我呸!”
唐夫人無論做了多少錯事,但將一雙兒女疼到了骨子裡,所有人都可以嫌棄她,就唐紅衣不行。聽到有人辱及自己母親,她頓時就氣炸了,整個撲了過去。
打架這種事,喬母從來都不怕。她一抬手,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唐紅衣也就看著凶狠,其實身上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道,一擊落空,反而還挨了一巴掌。她被那力道帶得整個人往邊上倒去。
有的時候就是那麼巧。
喬家人最近都不好,出去乾活,就怕被人問及家裡的事。但日子總得往下過,尤其是喬父,從記事起就沒怎麼歇過,非得有點活乾著心裡才踏實……最近喬家出了這些事,他不好在城裡乾活,便想著法子去郊外幫人收糧食。
拿回來的鐮刀放在角落,唐紅衣好巧不巧就撞了上去,她的臉當場就冒充了血來,沒多久連脖子上都是。她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伸手一摸,看到手上的血,聞著滿鼻的血腥味,白眼一翻,頓時暈了過去。
喬母也被嚇著了,哪怕唐紅衣不如先前她以為的那麼富貴,一家子拚儘全力娶了唐紅衣也沒能達成本來的期望。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換掉這個兒媳,更沒想過要傷害唐紅衣。
眼看出了血,她急忙上前將人扶起,又找來兩個兒媳幫忙,把人弄進了屋中躺下。
柳氏也有些被嚇著:“這麼多血,得請個大夫吧?對了,還得告訴唐家一聲。”
李氏沒吭聲。
喬母一口回絕:“不行!她本來就小心眼,被我弄傷成這樣,回頭一定不會原諒我……唐家那邊雖然不讓她進門,但到底是血脈親人……反正,我的女兒我怎麼訓都行,外人想要教訓就不能。”
她尚且是這樣的想法,唐老爺又怎會讓彆人這般欺辱自己女兒?
如果這件事情被唐家知道,喬家一定完了。
“這樣,先悄悄找個大夫來看,最好是彆留疤。”喬母心中盤算了一下:“讓大夫用上好的傷藥……”
李氏忍不住道:“上好的傷藥得花費不少銀子!”
“你就知道銀子。”喬母惱了:“若是不把人治好,誰來承受唐老爺的怒火?”
兩個兒媳都不說話了!
沒多久,大夫趕到,看到唐紅衣臉上的傷,鼻梁處隱隱可見深處的白骨,頓時嚇一跳:“怎麼會傷成這樣?”
喬母不太想說,再說她心裡還有彆的事記掛著,答非所問:“你快看看,最好是彆留疤。用最好的藥。”
“不行的。”大夫一邊打開藥箱準備拿東西處理傷口,一邊搖頭:“老夫是救人的大夫,可不是神仙。你說這話,實在太為難我了!”
他已經拿好了繃帶,想到什麼,問:“你們若是要另請高明,老夫就先不動手。”
喬母心裡一沉,頹然道:“救吧。”
若是再找大夫,這事情又多了一份暴露出去的風險。
唐紅衣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了,外麵月亮高懸。她本來還有些迷茫,察覺到臉上的疼痛,瞬間門就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
她剛一動彈,身邊就有男人的聲音傳來:“彆動。餓不餓,我給你送飯菜來……”
唐紅衣伸手摸上自己的臉,壓根就不敢觸碰,腦子清明過來後,感覺那痛簡直深入骨髓,一刻都忍不了。她大聲道:“我要見我爹!”
父親哪怕再厭惡她,得知她受這麼重的傷,也一定會出麵。
喬治坤也明白這個道理,急忙上前安撫。先前在人還未醒過來時,一家人都已經商量過了,這臉上的疤去不掉,得讓唐紅衣幫忙瞞唐家。
譬如可以說是唐紅衣自己摔的,那唐老爺再不講道理,也不好責備喬家。
“紅衣,你彆大喊大叫,會扯著臉上的傷的。”
不提傷還好,一提這個,唐紅衣簡直要瘋,伸手將他推開:“你滾啊,你不要碰我,你隻會幫著你娘……以前你說會一輩子護著我,不讓我受絲毫委屈,都是騙人的……嗚嗚嗚……我要告訴我爹,我要和你分開,哪怕就是死,我也要離開喬家……”
她整個人又推又撓,聽不進任何一個字,喬治坤有些心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隻手就掐住了她的脖頸。
唐紅衣被掐得直翻白眼,胸腔越來越痛。是她之前從未受過的那種痛,漸漸地,眼前一片空白,周圍的聲音都離自己遠去。在昏迷的最後一瞬,她好像聽見門被推開,緊接著是父親大管事的聲音:“住手!”
可能……這隻是錯覺。
唐紅衣以為自己再醒不過來,當她睜開眼看著窗外的陽光時,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身下搖搖晃晃,似乎正在馬車之中。
“姑娘,您醒了?”
唐紅衣循聲望去,發現是一個自己不認識的小丫頭:“你是誰……”
話出口,才發覺喉嚨痛得厲害,且幾乎發不了聲。
小丫鬟低聲道:“奴婢小香,是姑娘您的陪嫁丫鬟老頭說,以後姑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姑娘?
自從嫁人之後,就沒人這麼稱呼唐紅衣了。她看著眼前的藍天,此刻她確實在馬車上,馬車頂不在,眼前毫無阻礙。
“我爹……”
“老爺說,讓您去水城重新開始,那沒有人認識您,不過,您也不再是唐家女。”小香拿出了兩張銀票:“老爺給了二百兩銀子,還說,日後要不要嫁人,想過什麼樣的日子,都由您自己做主。”
唐紅衣苦笑,還嫁什麼人?
*
另一邊,喬治坤在大管事闖進來時,就知道要不好,他想要出聲解釋,大管事卻不愛聽,一揮手,讓人將床上的唐紅衣抬上馬車帶走。
喬治坤跟上去,大管事道:“老爺要見你。”
其實不是唐老爺見他,而是唐老爺直接將他告上公堂,告他們母子故意苛待兒媳,有意取人性命。
喬母能冤死,她從來沒想過要兒媳的命,那一切都是意外。
本身是意外,大人也沒有多言,直接將母子倆收監。
這件事情之後,喬家老大和老三提出分家,一個院子分成了幾半,各家井水不犯河水。
分了家,自然就沒有人願意去為牢裡的母子倆奔走。當然,也沒有奔走的必要。
喬母為人刻薄,公審的那天,圍觀眾人拍手稱快。她被判了三年,喬治坤也差不多。
兩人罪名不重,卻足夠丟臉。
喬家這一次在巷子裡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回風頭。
所有的親戚都恨不能和喬家斷絕關係。
聽說這件事情的人都認為,做人要腳踏實地。喬家之前苛待江雨娘,一心奔著富貴,結果卻不得善終。
而江雨娘從來沒有害過人,老天便也眷顧她,讓她得遇良人。
唐老爺從頭到尾就沒有想過要放過勾引自己女兒的喬治坤,因此,在喬治坤入獄後,他派人給其送了幾次東西。
喬治坤雖然沒死,但卻瘋瘋癲癲,腦子已經不清楚了。
這件事情之後,唐紅安強勢的從他手裡接過了唐家生意,將唐老爺送到郊外的山上榮養。
當年的冬日,他在大牢中發了熱,昏昏沉沉之間門,他覺得自己要死了,也終於清醒過來。想起曾經和江雨娘之前的那些日子……他這一生不長,似乎最單純最歡喜的日子,就是和江雨娘做夫妻的那三年之間門。
“唐家擺了流水席,聽說是唐夫人有了身孕,唐公子一高興,要擺三天的流水席,這幾天不用做飯了,一會兒下工後,咱們都去吃一頓。”
“不是說中了藥嗎?”
“所以說老天有眼嘛,夫妻倆都中了藥,好多大夫都說他們不能有孩子,可他們夫妻特彆善良,幫了許多人。老天爺保佑好人,還是給了他們孩子。”
喬治坤靠在濕冷的牆上,當初她以為自己會和唐紅衣有孩子,那是唐府的外孫,他靠靠著孩子,一定能過得好。
可最後,吃了不少避子藥傷身不能有孩子的江雨娘還是有了親生的骨肉,斷子絕孫的成了他。
或許老天真的有眼,他心中無比後悔。
可再後悔,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