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梨眯起眼:“那為何大人沒有追究潘大膽?”
“我說他不知情。”高山說起這事,隻覺得自己跟個蠢貨似的:“那時候我想著,與其我們倆都一起蹲大牢,還不如把他摘出來。至少得留個人照顧家裡。”
還因為兩人在鎮上沒乾好事,他們在的時候沒人敢惹,若是兩人都不在了,鎮上的人一定會欺負他們的家人。
高山很在乎寇芽,也很在乎自己的兩個孩子。
楚雲梨一臉不信。
高山苦笑:“當時我說,是我自己發現的馬車,偷偷昧下了銀子。他當時睡著了,什麼都不知道。他自己也是這麼說的。”
他願意一力承擔,潘大膽又確實不知情。所以他貪了彆人的銀子不肯歸還,又因為那戶人家特彆富裕,不太在乎銀子,所以才隻判了十年。
聽起來是合情合理。
楚雲梨並沒有懷疑此事,她目光落在高山臉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神情:“你們找到那馬車的時候,裡麵的人真的已經死了?”
高山臉色微變。
楚雲梨立刻明白,人根本就沒死!
“是誰殺的?誰動的手?怎麼殺的?”
高山被踩了這麼久,胸腔疼痛無比,肩膀上的血液越流越多,加上這事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他立刻道:“是潘大膽動的手,當時那老爺頭上撞了一個大窟窿,肚子上也被石頭給撞青了一大片,他又搬了石頭,朝著那老爺頭上的傷狠砸……老爺很快就咽了氣。”
楚雲梨皺了皺眉:“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我沒說!”高山麵色越來越痛苦:“當時我想拿銀子走人,可他動了手。我沒阻止……如果真說了出來,我也算是幫凶。”
牽扯上了人命,和隻拿銀子不同,那樣就不止十年了。
“你放過我吧,我全部都說了……真的一點隱瞞都沒有。”高山也看得出來,麵前的女子很恨潘大膽,他眼神一轉,立刻就有了主意,道:“我肯定會找他麻煩的,隻要我活著一天,就不會放過他。”
楚雲梨若有所思,腳上的力道不知不覺鬆了些。口中道:“我這個人呢,比較正直,知道你們殺了人是無論如何,也要讓事情真相大白的。我確實想給潘大膽找麻煩,把他送上公堂,讓他名聲儘毀,往後餘生都在大牢中度過,或是直接替那位老爺償命…… ”
恰在此時,高山翻身坐起,狠狠推開了她,捂住肩膀上的傷,拔腿就往外跑。
楚雲梨往後退了兩步,穩住身形,腳下沒有追,口中卻道:“你給我站住,我要把你送去衙門……”
高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裡。
楚雲梨裝模作樣追了一段,上了馬車回了自己的家。她將城裡的的事情安排好,又往鎮上去了。
高山似乎沒有回來。
楚雲梨也沒管,不過倒是聽說了另一件事。
張家的大兒子張寶華,跑到鎮上來賭錢,一下子輸了幾十兩。
摁下的契書將家裡的地和房子都押了,張母哭著到處求人,但都說救急不救窮,就是房子被燒或是家中有人生病,彆人肯定願意出手幫忙。可家中有個賭徒,那就是個無底洞,並且還欠了這麼多,就算是眾人把銀子湊出來還上了,張家又何時能把這些債還清?
誰家的銀子都來得辛苦,自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甚至生病了都舍不得請大夫留下來的銀子,怎麼可能這麼花出去?
於是,張母求了不少人,最後卻隻拿到了三兩,這銀子對於莊戶人家來說已經不少了,但於張寶華欠下的債,連零頭都不夠。
張母實在借不到,又把主意打到了女兒身上。可人始終不回來,那邊又催得急,她都恨不能直接去城裡找人了。
這種時候,人回來了,她迫不及待地到了鎮上。
楚雲梨看到她,挺意外的。
這才個把月不見,張母蒼老了許多,人瘦了,頭發也白了不少,以前看她都一副長輩的模樣,各種語重心長,今日不同,她姿態特彆低,語氣也帶上了哀求之意。
“珍娘,你要救救你弟弟,否則,咱們全家都要完了。”
楚雲梨頷首:“我已經聽說了這件事。他自己人呢?”她振振有詞:“他闖了這麼大的禍,欠了這麼多的債,想要讓我幫忙,總該自己出麵來給我一個說法吧?”
張母啞然。
不過,隨即心中一喜。女兒沒有一口回絕,隱隱還有願意幫著還債的意思,這是好事。
女兒要的隻是讓弟弟來跟前低頭而已……隻要你把那些債還上,讓張家恢複以前的安寧,彆說是低頭了,就算是給她磕頭都行!
“我去找他來。”
小半個時辰之後,張寶華就到了,最近天氣炎熱,他來的路上一口氣沒歇,額頭上都滿是汗,衣衫都濕了。
“大姐。”
楚雲梨上下打量他:“你可真本事,明明家裡沒有銀子卻敢欠下那麼多。你摁下借據的時候,就沒想過自己還不起嗎?”
最近這些日子這樣的話,張寶華已經聽了太多,但凡他反駁一句,就會被人各種責備。他已經受夠了,這兩天都沒人敢再說此事,一說他就要發火。
看麵前的人不同,大姐可是抬抬手就能把所有債還上的人。
他苦笑:“當時我腦子一熱,以為可以翻本。我也是想讓家裡人過上好日子……如果我富裕起來了,你和二姐有靠,無論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夫家都不敢欺負你們!”
話說得倒是好聽。
但楚雲梨一個字都不信。
如果張寶華真有這麼看重姐弟之情,但凡在姐妹二人的婚事上說上幾句話,張珍娘不至於嫁給一個足以給自己做爹的鰥夫,張珠娘也不會心灰意冷之下嫁一個那麼窮的人家。
柳老四是挺老實,對她也不錯……但這世上老實的人多了,願意善待張珠娘的男人也不隻他一人。張珠娘若不是攤上這樣的爹娘和弟弟,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選擇。
“寶華,你想讓我怎麼做?”
張寶華麵色微鬆。
張母知道兒子好麵子,怕他不好意思張嘴,搶先開口:“你把他欠下的四十多兩還了就行。”
話出口,才覺得自己語氣太急,有些不太好聽。再加上女兒的麵色有些不太對,她尷尬地道:“珍娘,這一次算娘求你。這件事情之後,以前的那些恩怨,咱們都彆再放在心上了,你現在沒有夫家,自己一人住著容易惹人閒話。這樣,你搬回家住……”
以前這姐妹倆在家的時候沒少乾活,結果家裡有一半以上的活都是她們做完的。張母說完這話,怕麵前的女兒誤會,急忙補充道:“我不是想讓你乾活,這一次回家之後你什麼都不用乾,我讓你兩個弟妹伺候你,我伺候你都行。”
楚雲梨似笑非笑:“我要是不還呢?”
母子倆臉色都變了。
張寶華脫口道:“你這是溜我們玩?”
話出口,他就後悔了。
更讓人絕望的是,麵前的大姐點了頭。
楚雲梨頷首:“我就是想看你在我麵前道歉。我和珠娘之前為家裡乾活,其實都是幫你們兄弟二人乾的,你本來就該跟我道一句謝。當然了,咱們姐弟倆從小一起長大,我也看得出來,你就是個狼心狗肺的,並不想要你的謝意。我一回來就聽說你欠下了不少債……你這種人,本來就不老實,時常想著一夜暴富,時常想著占人便宜,活該被人攆的跟狗似的。”
張寶華臉色特彆難看。
“張珍娘,實話跟你說,我會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你給害的。”
楚雲梨揚眉:“看,出了事就往彆人身上推。我到城裡那麼久了,很少回來,你自己跑去賭輸了,都還能往我身上賴。一點道理都不講……像你這種人,我要是對你還有期待,那才真的是這天底下最蠢的人。你看我有那麼笨嗎?”
她說這些話的期間,張寶華好幾次想要開口,都被母親給瞪了回去。
張母勉強扯出一抹笑:“珍娘,你彆這麼說,這也是寶華真的是改好了,他都跟我發過誓,以後絕對絕對不再去賭,他說再賭就砍手。”
楚雲梨搖搖頭:“我不信。”
張寶華忍無可忍,大聲道:“本來就是因為你,我才欠下了那麼多債的,以前我從來都不賭,可是最近他們時常去找我。我一開始還贏了不少……後來我以為我會一直贏下去,那天我一上場就輸,時常我都覺得自己下一把就會贏……所以才會大著膽子賭上了家裡的宅子和地……後來我輸了……願賭就服輸嘛,沒什麼好說的……可他們追債的時候才說我惹了人才落到如今地步。”
他狠狠瞪著楚雲梨:“我就是一個鄉下老實的莊稼漢子,能惹什麼人?喜歡跑去賭的是潘大膽,他肯定認識那些混混,這些都是他設下的局,就是為了報複你。我是被你給拖累的。”
楚雲梨訝然:“你挺有腦子的,連這些都想得到。”
“這本來就是事實。”張寶華強調:“他要的就是給你添堵,要的就是讓你出血。我簡直倒了八輩子黴才有你這麼一個姐姐。”
楚雲梨冷笑:“這話我還給你,是我倒了血黴才有你這樣的弟弟……和這樣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