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世林想的是自己考中了之後跟楊昌雨好好商量,退了婚事換一個未婚妻。但陳母卻不認為秀才那麼好考,難道這次不中,還能讓楊昌雨三年後的縣試完了才過門?
不可能嘛。
既然都要娶,還不如爽快些。她隻遲疑了一瞬,心裡就有了決斷:“我也是這麼想的,隻是世林他怕是騰不出空……”
楊母立刻接過話頭:“我想過了,就定在三月初十,那邊縣試一考完,他回家就成親,什麼都不耽誤。萬一得中,那可是雙喜臨門的好事。”
初八考完,初十成親,確實挺合適。
兩人都怕事情生變,一拍即合。
陳世林這邊,還是同窗恭喜他,他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考中秀才換一個未婚妻隻是他心裡的想法,這是想要成,且難著呢。先得考中,還得有一個他認為合適的且不在乎他定過婚事的姑娘,最要緊是讓已經和他圓過房的楊昌雨放手……每件事都像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既然定了,那就定了吧。
他坦然接受了眾人的道喜。
童生試考完,半月後放榜,何懷安赫然在前排。柳家學堂的弟子也有四人考中,看著是不多,但已經是城裡考中人數最多的學堂了。
柳家挺高興,不少人紛紛上門賀喜,陳世林也在其中,他端著一杯酒:“恭喜!”
何懷安麵對彆人的恭賀,適時露出了幾分歡喜,麵對陳世林時,臉色卻冷了下來:“若不是之前我落水,早已經考中了。話說,我跟你好像八字不合,那一次跟你在一起莫名其妙在冬日裡落入了池塘,去年冬日又是和你在一起從高處落下,若不是我命大,早已死了。”
陳世林有些尷尬:“湊巧。”
“是麼?”何懷安丟下這麼一句,轉而去和彆人寒暄。
對於村裡人來說,何懷安考中算是件大事,他特意回去了一趟,何母特彆高興,卻還得壓抑著。
一轉眼,縣試開考。
這一次柳家祖孫又送了不少弟子進去,柳母乍然不用幫忙做飯,特彆不習慣,乾脆帶著楚雲梨回了大福村。
為人兒媳,沒有陪在長輩身邊,到底不合適。柳母一是送女兒回來,二來,還想去大陽寺祈福,順便還願。
何家的院子已經修好了倆個,其中屬於何懷安的最先修完,如今裡裡外外家具擺設全是新的,這樣的院子,在村裡算是頭一份。
好多人都說,何家這是要起來了。
何母真心認為自家長媳是福星,自從遇見了她,家裡越來越好,從原先村裡公認的窮人家,變成了最富裕的人家。
楚雲梨平時不在家,回來時不好空手,特意給每個人都準備了兩套新衣,又給何母買了城裡新出的被子和幾匹料子。回來時幾乎塞滿了馬車,何母嘴上說著破費,但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落下過。
不是她貪圖這些東西,而是村裡有人暗戳戳說城裡的姑娘看不上村裡的窮人家,拿了銀子造新房是為了堵何家的嘴……說到底,那宅子還不是柳飛瑤自己的?
至於給弟弟妹妹造房子,花費的銀子是要還的。還說她嫁過來不願意伺候公婆,對公公婆婆缺乏基本的尊重和恭敬,一點都不孝順。
如今呢,兒媳婦買了那麼多東西送回來,這些可是不要還的。誰家要是攤上這種“不孝順”的兒媳,怕是睡著了都要笑醒。
因此,對著難得從城裡回來的兒媳,何母天天翻著花樣做新的,如今新修了院子,不怕留客,她還不許柳母住寺廟,哪怕天黑了也要把人接到家裡。
柳母住在村裡,每天出去閒逛,心情一鬆,便很少想起縣試正在開考的事。而何母呢,要招待好母女倆,便也很少想起兒子。
一轉眼,母女倆在村裡住了八天,何懷安一考完就趕了回來,同樣趕回來的還有陳世林。
因為他婚期就在兩日後,陳家已經在準備,不過,就目前看著,不像是要大操大辦,菜色也很一般,隻不失禮而已。
到了大喜日子的頭兩天,好多人都去幫忙了,村裡人就是這習慣。若這種時候不出現,等到自家有紅白喜事,彆人就不太樂意來幫忙。
之前陳母來幫忙了的,何母也去了,對外的說法是,她不想欠陳家的,把幾天的活計還完,往後再不與之來往。
陳世林回來後,看著院子裡擺著的東西,還有自己的新房,心情特彆不好。
尤其他考完後回來的路上跟何懷安打聽了一下考卷上的釋義的理解,發現自己好像做錯了。
錯了就不能上榜,今年怕是要糟!
心情特彆差,麵對眾人的賀喜,還得強顏歡笑。陳世林特彆憋屈,乾脆躲了出去。再怎麼躲,到了,大喜之日還是得出現,因為新嫁娘是城裡的姑娘,這一趟過去挺遠,得頭天夜裡就要出發。
連夜趕路,第二天還得把新人接回來,這一趟特彆辛苦,一般人都不願意去。尤其陳家自持有一個讀書人,平日裡高高在上,眾人更不願意乾了。
讀書人確實了不起,誰家都有求上門的時候,平時該幫著乾活。但何家同樣有讀書人,人家怎麼就能和村裡人好好相處呢?
再有,何家讓人去城裡接親,準備的是各色點心,還給發了喜錢。差不多是壯勞力兩天的工錢……雖然幫忙不能拿銀子來衡量,但有好處拿,總比白跑要好吧?
陳母四處找了一圈,請的大半都是之前幫何家迎親的人,結果都不願意去。趕路的乾糧是粗糧饃饃,喜包中就封了兩個銅板。誰能願意?
她心中對何家又添了一層不滿,認為是何母壞了規矩,把這些人的胃口養大了,所以他們才不願意。於是,她又去請之前沒有幫何家的……那些人給銀子都不願意跑這一趟,更何況還不給,當場就拒絕了。
陳母請不到人,臉色越來越難看,私底下找到兒子:“世林,你親自去請。他們總要給你一個麵子的。”
陳世林無奈,隻得一一端著茶敬上,請他們幫忙。
童生這般有禮,被請到的人都不太好意思拒絕,天黑時總算湊齊了去迎親的隊伍。
楚雲梨沒有多留,那些人還沒走,她就和何懷安一起回家歇著了。
縣試很累,那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壓力又大。還有好多人在走出考場時就暈了。
說實話,陳母挑這個時候完婚,挺不合適的。
無論合不合適,婚期已定,陳世林照著日子上門接人,迎親隊伍很寒酸,在城裡算是頭一份……最差的那種。
楊昌雨坐在隻紮著一朵大紅花的馬車之中,聽著外麵稀稀拉拉的嗩呐聲,心中特彆難受。這樣嫁出門去,還不如自己悄悄走著去呢,至少不會引人注目,不會丟人。
好在很快就出了城,到了郊外,這樣的迎親隊伍不算是獨一份,沒那麼丟臉。一路緊趕慢趕,在午後時隊伍終於進了村。
楊昌雨戴著蓋頭,想要如柳飛瑤一般被抱進去……陳世林忙了這些天,已經心力交瘁,昨夜一宿沒睡,趕了這麼久的路,他站在那兒都有些恍惚,加上他這些年沒乾重活,手上本也沒有力氣,哪裡抱得動人?
就算抱得動,也壓根走不進去。
可新嫁娘不下來,周圍的人又在起哄。陳世林不好發作,便強撐著上前,早上將人抱下來牽著進去。他一用力,隻覺眼前一黑,整個人一頭栽倒在地。
楊昌雨以為得償所願,唇角的笑容還未完全翹起,整個人就失重砸在了地上。
一片驚呼聲裡,楊昌雨蓋頭掉落,她一眼就看到了院子裡稀稀拉拉的桌椅和上麵擺著的飯菜。怎麼看都挺寒酸,她眼眶一熱,忍不住落下了淚來。
而眾人已經圍了上去,七手八腳將陳世林扶起。
陳世林麵色蒼白,已然暈厥。好在當場有個赤腳大夫,上前查看過後說他隻是太累,歇會就好了。
眾人聞言,這才放下心來。新郎都暈了,拜堂成親是不能了,陳母聽大夫說兒子無事,總算放下心來,急忙招呼眾人入座,等把飯吃完將客人送走,這喜事就算了了。
接下來一切都挺順利,楊昌雨被要求換下身上的喜服出來幫著招呼客人。她不太樂意,磨磨蹭蹭的,沒乾多少活呢,客人就已經散了大半。
楊昌雨心裡挺委屈的,乾活時帶著不少怨氣,察覺到新婆婆在那邊一眼一眼的瞪自己,她也懶得管。
卻有兩個婦人湊到了陳母身邊:“大嫂,你這媳婦接進門了,是不是該兌現承諾?”
楊昌雨沒心思搭理,聽到這話也沒抬頭。
兩人好生好氣,陳母卻很是惱怒:“這大喜的日子,你們就上門要債,未免太不講究了!”
楊昌雨霍然抬頭。
之前她還說柳飛瑤嫁去何家會在大喜之日被人追債,結果柳飛瑤成親時沒出事,她還挺失望來著。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攤上這種又倒黴又丟人的事。
兩個婦人異口同聲地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你兒媳婦是城裡的姑娘,又不缺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