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哥見麵前女子不為所動, 想到她淩厲的手段,也不敢多勸,轉而看向楊父:“楊姑娘還年輕,不知道這其中厲害。您是長輩, 見識得多, 怎麼也要勸一勸, 讓楊姑娘彆一時衝動搭上自己一輩子。”
楊父方才聽女兒說有人來阻止,大概就是此人。看著凶神惡煞的,沒想到卻這般有耐心。他沉吟了下:“花椒, 你看……他也是為了你好,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對!”苗哥看了看天色:“該吃晚飯了, 咱彆餓著肚子想這些,前麵就有一間生意不錯的酒樓,先去吃飯,回頭我將你們送回家,然後你們在家好好想,想明白了再往下走。”
於是,楊父第一回見識到了各種稀奇的菜色,三人坐了一個大圓桌,桌上滿滿當當, 天上飛的水裡遊的應有儘有,壓根就吃不完。他想著家裡的妻子, 試探著道:“我聽福子他們說過, 城裡酒樓中客人剩下的飯菜,是不許夥計用的,這麼多東西全部倒掉忒浪費, 我想帶回去。”
苗哥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要將剩菜帶回家,反應過來後,笑著道:“剩下的就彆吃了,一會我讓他們再做一份送到家裡。”
“千萬彆。”楊父急忙阻止:“我是怕浪費才帶的,不是饞嘴。”
苗哥還想要爭取,楚雲梨出聲:“就聽我爹的。”
聞言,苗哥立刻看向隨從:“去吩咐一下。”
父女倆坐上回家的馬車時,楊父看到車廂中的食盒,有點後悔。
這些食盒個個都挺精致,單拎出來也要值不少銀子,無功不受祿,他不想平白占人便宜。楚雲梨看出來了他的不安,道:“爹,你彆多想,當初他賣了我,把我害得那麼慘,這些都是他欠我的。”
楊父一想也是,隨即又皺起了眉來:“做那種事的人膽子都大,你這是一時占了上風,萬一他私底下找人教訓你怎麼辦?”
楚雲梨沒有多言,隻道:“橫的怕不要命的,他如今怕我,隻要他不敢把我弄死,就得聽我的話。”
楊父啞然。
父女倆一路無話。
不提楊母看到這些飯菜後會有的反應,苗哥看著父女倆的馬車消失在街角,狠踹了一腳邊上栓馬車的木樁:“來人,給我把林雲抓來。”
明明楊花椒都已經決定好不告狀,偏偏林雲各種撩撥給他添麻煩。這一次是好運把人攔下來了,下一次可不一定能攔得住。到時候,他就得去公堂上找大人分辨。
苗哥背靠著姨母做了不少事,但這扯著人家名聲用和讓人出麵給自己求情完全不同,若是被告上了公堂,姨母就算願意出麵,也不一定求得下來。
楊小吉到底是沒有去找林家人,林氏痛得厲害,動彈不得,躺在床上後分一個婆子去報信。
剩下一個人,要幫她換衣擦身,還得熬安胎藥,喝藥之前還得吃點東西,忙得團團亂轉。本來她還想讓楊小吉去找爹娘來,可惜被楊花椒給阻止了。
她心頭恨得咬牙切齒,又有些擔憂。萬一楊花椒真的去了衙門告狀,她會有大麻煩。
林母得到消息,急忙趕了過來,看到床上臉色蒼白的女兒,她急得直跺腳:“讓我說你什麼好,做任何事都要顧及好自己的身子啊,你個傻丫頭。”
林氏比她更急:“娘,快彆說這些了。楊花椒帶著他爹去衙門告狀,已經走了有小半個時辰,你趕緊派人去追。”
林母一臉驚訝:“她真去了?不要臉了?”
看女兒滿臉焦灼,林母催促不方便進女兒的屋子等在外頭的林父:“你瞧瞧去。”
林父知道事關重大,也沒追問楊花椒突然改變了決定的緣由,上街去找了馬車。
要說這林家,宅子和鋪子好幾間,從不對外人言。連馬車都沒置辦,平時吃穿用度就和周圍的鄰居差不多,跟這城裡的普通人一樣。就是林母,綢緞衣衫都沒幾套,大部分都是細布。
屋中,林母坐在床邊,催促婆子去乾活,看向隔壁:“你傷得這麼狠,楊家人都是死的嗎?”
林氏苦笑:“楊花椒找去了苗哥那裡,不知道那邊怎麼說的,楊家不認這個孩子了。也不願意管我的死活,楊小吉更是直言,要將你們找過來談一談,說當初將我從你們手裡接過來,如今要將我好好送回去,算是有始有終。”
“我去他娘的有始有終。”林母氣得爆了粗口:“當初要不是你鐵了心,哪裡輪得到他來摘你這朵花?嬌花摘回去不好好護著,還嫌棄花兒不好,我看他是不想活了!這事沒完,你去找苗哥,讓他好好教訓一下楊家。”
林氏:“……”
“我找了,所以變成了這樣。”
林母訝然,恍然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女兒這胎氣是怎麼動的:“你分明是被楊家氣成這樣的。”
林氏苦笑:“是苗哥,本來我肚子就不太舒服,他讓人抬著我,直接將我砸在了地上,當場就見了紅了。”
林母愈發驚訝:“怎會如此?”
林氏咬牙切齒:“他都是看楊花椒臉色行事。”
聞言,林母麵色古怪:“楊花椒成了他的人?”
“不像!”林氏在母親麵前,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立即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他好像被楊花椒拿住了把柄,不得不聽命行事。還承諾每天要追回五個被他賣了的女子。”
林母麵露震驚:“當真?”
林氏苦笑:“所以,咱們靠不住他,還得提防著楊花椒讓他找我麻煩。”
這事挺棘手,林母起身轉了兩圈,一合掌道:“他就不是願意受人脅迫的性子,楊花椒這是自尋死路。”
楊花椒拿著把柄威脅苗哥,等她死了,再也開不了口。所謂的把柄自然就不存在了。
林氏頷首:“我也這麼想,所以,楊花椒她得意不了幾天,咱們且看著。”說到這裡,她看了看外頭:“爹可一定要把人追回來。”
她不知道的是,苗哥比她更怕楊花椒跑去報官,加上不缺人手,這周圍布滿了他的眼線。這邊一有動靜,他很快就會得知。
兩人這邊正說著呢,忽然聽到外頭有動靜。林母找來了一個婆子,讓她去外頭瞧瞧。然後就得知,楊家父女倆帶著不少食盒回來了。
林母想不通,沒多久,林父也趕了回來:“我打聽過他們壓根就沒進去,甚至都沒有靠近大門,在外頭就被苗哥給截住,帶去吃了一頓飯,緊接著就打道回府了。 ”
說完,他拎起茶壺灌了一大口水。
林母聽得特彆歡喜,哈哈大笑:“苗哥越是委屈,他們越是活不久。咱們等著就是。”
林父明白了前因後果後,也高興不已。林氏同樣歡喜,但不知怎的,心裡有點不安。
氣氛正愉悅呢,外頭傳來粗暴的敲門聲。林父還以為是隔壁的楊家,畢竟,上門做客,沒人會這麼不客氣。
楊家不喜歡林家,他對楊家也滿腹怨氣,真的是兩看兩相厭,他不認為自己需要給楊家好臉色,因此,開門之前,他先就已經帶上了不悅的神情。
門口停著一架青棚馬車,為首的人是胡叔,邊上還帶著四個打手。林父看到後,微愣了一下。
當初女兒跟苗哥那段日子,胡叔也登過自家的門,態度和緩,未語先笑,哪怕是苗哥後來放了女兒出來嫁人,胡叔最後一次送女兒回家,也不是這樣的冷臉。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胡叔,有事?”
胡叔板著臉:“讓林雲出來,主子要見她。”
林父聽他語氣嚴厲,試探著問:“可是雲兒哪裡不妥當,惹了苗爺?”
“主子的心思,我一個下人可猜不著,反正,主子有吩咐,咱們聽著就是了。”胡叔一揮手:“去抬人!”
打手擁進了門,如今的林雲確實需要抬著,他們也不管男女有彆,托著人就往外走。林母想要阻止,反被踹了一腳,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等她追到門口,馬車以後遠去,她麵色煞白,催促邊上的林父:“他爹,這是出事了啊,咱們快跟上去瞧瞧。”
話音落下,聽到隔壁的門打開。林母下意識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楊花椒。
“是不是你?”
楚雲梨揚眉:“什麼?”
林母心中焦急萬分,看到了仇人,更添幾分煩躁,質問道:“是不是你在苗哥麵前胡言亂語,讓他對雲兒出手?”
楚雲梨輕飄飄道:“不是!”
“你個畜牲。雲兒腹中可是有你們楊家血脈的!”林母手指著她的鼻子:“若是雲兒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拚命。”
“彆跳腳,當初你們把我賣了,後來還想賣我第二次。我爹娘都沒你這麼激動。”楚雲梨不疾不徐道:“苗哥為何要找她,跟我沒關係。隨你信不信。不過,看到你們家倒黴,我挺高興的。 ”
隻看剛才那些打手粗魯的動作,林母心裡明白,女兒這一去肯定逃不了好。她不敢對苗哥如何,但對著楊花椒便不需客氣,一瞬間,她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雙手的指甲上,朝著麵前女子平淡的眉眼抓去。
楚雲梨側身避開,狠踹了一腳。
憑著楊花椒那些遭遇,她這一腳一點力氣都沒省,林母整個人都飛了出去,狠狠砸在地上,當場就吐了一口血,半天都掙紮不動。
林父嚇一跳,急忙去扶老妻:“沒事吧?”
林母當街摔倒,特彆狼狽,她感覺所有路過的人都在看自己,從沒有這樣丟過人,當即推了一把男人,大叫道:“你是瞎子嗎?人家欺負你媳婦,你不知道還手?”
“彆鬨了,趕緊進去,找個大夫來看看你的傷。”林父說著,強行將人扶起弄進門。
林母不甘心,一直惡狠狠瞪著楚雲梨。
林雲是真的肚子疼,這馬車破舊,裡麵也沒有墊褥子,大概是采買所用,角落中除了雞糞之外,各處都有斑斑血跡,整個馬車裡都彌漫著一股臭味。有用的人本來鼻子就靈,加上肚子疼痛無比,聞著這些,她一路不停乾嘔。由於沒吃東西,什麼都吐不出來,折騰得麵色越來越難看。
到了苗哥府外,她被拖下馬車,清新的空氣入鼻,她又是一陣乾嘔,嘔得她喘不過氣。
她都這般痛苦了,抬著她的人卻一點都沒停。一路到了正院,不甚溫柔地將她往地上一放。
隻這麼一下,肚子又是一陣劇痛,身下的熱流洶湧,她麵色大變,伸手捂著自己肚子:“我的孩子……苗爺,救孩子……”
眼看苗哥不為所動,滿臉的冷漠。她飛快改口:“救救我們的孩子……我求你了……”
苗哥眯眼看她:“以前我覺得你挺聰明,現在看來,十足的蠢貨。你得罪誰不好,偏偏要與楊花椒過不去,你知不知道,你險些害死我?”
林雲腹中疼痛越來越烈,聽到這話,也沒多大的反應:“你是這孩子的爹,你得救他!”
苗哥冷笑一聲:“老子那麼多的女人,孩子都有了十幾個,壓根就不缺兒子。要你給我生?”他側頭吩咐:“去拿一份落胎藥來灌給她!”
聞言,林雲簡直嚇得魂飛魄散:“我不要……”她捂著肚子不停往後挪:“孩子已經很大,他知道動了,這是我們的孩子啊!我給你孕育了孩兒,你不能這麼對我。”
苗哥眯起眼來:“之前你可一直沒有提過我讓你有孕的事,你想生下孩子之後,再讓孩子與我相認?借此拿捏我?”
拿捏是沒有,但林家背靠苗哥拿到了不少好處,如果關係能更近一步,拿到的好處會更多。所以,林雲才會在成親之後各種接近他,隻為了生一個屬於他的孩子。
林雲哭著搖頭:“孩子是意外得來,是老天賜給我的寶。我求求你……求求你救他……”
一邊說,一邊還跪著磕頭。
這麼一折騰,身下蔓延的殷紅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等到丫鬟端來了落胎藥,林雲已經痛得暈了過去。
丫鬟嚇了一跳,試探著問:“主子,要不要請個大夫?”
“不用,找個穩婆來看一看。如果孩子不能落下,就讓她把這藥喝了。如果能落,就不用多管。”苗哥眯起眼:“找個偏一點的地方,把她給我送走,我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她。記得,彆再讓她出現在楊家人的麵前。”
聞言,胡叔試探著道:“楊姑娘已經讓您將那些女子追回,如今又賣,她知道了會不會生氣?”
“賣彆人她會,但林雲……她不會。”苗哥語氣篤定:“這樣,稍後要派人去大山裡接女人,順便將她帶去丟在那裡。”
林家夫妻到底還是追到了苗哥府上,可人家說了,沒有接過林雲,都沒見著她。
聞言,林母渾身癱軟,幾乎站立不住,心裡越想越怕,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苗哥私底下做的勾當。
她想到什麼,眼睛一亮:“是胡叔……胡叔接的人。”
門房搖頭:“胡叔今天都沒有出過門。”
林母:“……這不可能。”
但苗哥府上所有人一口咬定,他們沒有看到過林雲。
林父麵色難看:“我要見苗爺,有要事相商。”
“主子剛歇下,打擾不得。”門房見他還要糾纏,苦口婆心道:“彆說是我了,就算是胡叔,在主子睡著了的時候都是不敢去叫的。”
苗哥以前並沒有這個毛病,林父看來,這就是他們的推脫之語。
然而門房真沒騙人,苗哥夜裡痛得睡不著,快天亮了才能眯會兒,睡覺與他來說是很奢侈的事。好不容易睡著了,要是有人敢去打擾,那純粹是自找死路。
林家夫妻進不去,隻能回家想轍。
林母最疼的是兒子,但女兒也不是撿來的,她回家後靠在床上,整個人都沒了力氣。
“雲兒如果不在城裡,肯定已經被送走了。”她虛弱地道:“他爹,咱們得去找她,她指不定在哪處受苦呢……苗哥賣出去的那些女人,沒幾個能得善終。雲兒得罪了他,隻會更慘!”
說著話,她已經在腦中開始回想那些女人會有的幾處落腳地,想要從其中找出女兒會去的地方。思來想去,頭都疼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林家如今不缺銀子,林父心頭也挺擔憂女兒:“那……咱們就將知道的那些地方都派人去找一找,叫兒子帶著人去一處,我跟你各去一處。”
最慘的,要麼是隔壁花樓,要麼是大山中。
林母看見孩子他爹積極找人,心裡漸漸鎮定下來,她想了想,道:“那些地方都不太乾淨,去的人少了,彆說將人帶回,咱們自己都不一定能全身而退。”